他不开口,她便不明白他的心思。
孙湘玉心中惴惴,心底却是弥漫上了一股不确定。
这么多年以来,只要二哥不想说话,没人能逼得了他。
哪怕如今的自己就蹲在他眼前,他也能视若无物。
“二哥,你不是问我今年生辰想要什么礼物吗?我想要你。”
少女的告白真挚又动人,带着无法扭转的固执,非要等着一个不确定的答案。
良久,在她的坚持之下,燕北辰缓缓的睁开眼睛,微凉的瞳孔中清晰的倒映出她的身影。
心底微叹一声,任由她紧抓住他的左手不放,燕北辰伸出另一只手,不轻不重的在孙湘玉后脑勺上轻轻一抚,带着对后辈的慈爱,没有丝毫男女之情。
“莫要再胡闹了,待我离开后,你便去兰心府邸,你三哥自会照顾好你。”
他的声音很温和,可就像是世上最为锋利的利剑一样,在孙湘玉心上狠狠的划了一个口子。
闻言,孙湘玉抿了抿唇,眼眶突然一红,难过之情不易言表。
她早知道会被拒绝,可她不知道会被拒绝的这么彻底,连一点念想都不留给她。
如今二哥的态度摆明了是将她当成妹妹对待,而不是一个同等的女人。
“我不走。”孙湘玉忍着心底的难过,固执的摇头,努力忽视他的冷漠:“我就在王爷府等着二哥,二哥可以用这段时间再考虑考虑。”
“二哥知道的,我没有开玩笑。”
她心悦于他。
从十二岁开始,这个人便成了她永远也忘不掉的那个梦。
即便是他转身的背影,都能令她回味许久。
说罢,孙湘玉把心一横,带着心底的决然,直接微踮起脚尖,红唇轻轻压上她肖想多时的冷唇。
两张柔软的唇一触即分。
燕北辰没有说话。
他很清楚,事已至此,无论缘由为何,若是自己再多说几句,眼前这人就该哭出来了,今日的她穿得很是漂亮,不该眼中带泪。
无边的沉默中,燕北辰的眸光落到孙湘玉身上,带着外人无法读懂的深意没有移开。
同样的,孙湘玉却也陷入了自怨自艾的情绪中久久无法自拔。
在这一刻,谁也没有发现等宾客散尽之后,还留有一人躲在暗处没有离开。
当看见庭院内郎情妾意,相互依赖的俊男美人后,燕亦衡望着手中的簪盒,忽而‘啧’了一声,自嘲的笑了笑。
盒子里装的簪子是前朝皇后所佩戴。
其不仅华贵异常,还为表达他之心意,他特意在簪子上刻了二字——‘衡赠’。
也不知湘玉是何时在前朝皇后的画像上瞧见了这根簪子,一眼便喜欢上了。
他费尽诸多心力才将簪子找寻而来,可如今簪子还未送出去,佳人却早已投入他人怀中。
说来可笑。
或许只是人家随口提的一句,而他却深深的放在心里好几年。
将心底弥漫出的酸涩抛之脑后,燕亦衡摇了摇头,不再注意庭院中的二人,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
离开之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回到兰心府邸后,他一腔郁气无处发泄,几乎憋闷的想要作呕。
百般无奈之下,即便明知会被人看笑话,他也不得不找到了眼下唯一一个能听他倾诉的对象——戚长容。
要是再不找人吐苦水,迟早有一日他会被自己逼疯。
行至揽月楼后,所幸揽月楼烛火通明,表示其中主人还未睡下,到省了他一番事。
若是睡下了,他许是又要想方设法将人从榻上挖出来。
径自上了二楼,听见熟悉的脚步声后,戚长容抬头望去,见来人是燕亦衡后,眸中划过一道淡淡的惊讶。
“稀客,三王爷怎么来了?”
她还以为,至少今夜他会歇在二王爷府。
闻言,燕亦衡一言不发的落坐,将拿在手里多时的木盒重重的放在桌面上,发出清脆刺耳的声音。
这在别人眼里价值万金的东西,在他眼中只是一件没有送出去的生辰礼。
原本戚长容正在烹茶养性,见他此番做派更是不明所以。
停顿片刻后,她亲自为对方斟了一杯,像对待相识许久的老友似的,随意道:“三王爷特意前来,该不会是只为了与孤对望枯坐吧?”
低垂着眉眼,仿佛失了一半生气的燕亦衡缓缓抬起手,指尖在杯口处摩擦,紧抿着唇角不发一言。
他时不时将手伸到腾腾的雾气中横插一脚,待搅乱一片风云后,便任由心里的郁闷随着这片茶雾散去。
他抬手,执杯一饮而尽。
末了朝桌面上放着的木盒努了努嘴:“我也不白喝戚兄的茶,那盒子里的东西,就当是给戚兄的报酬了。”
听着这如小儿闹脾气似的话,戚长容摇头失笑,不太明白他脑子里在想什么:“一杯茶而已,何至于此?”
话虽如此说,可她手上的动作却一点不慢,伸手将木盒捞了过去,漫不经心的打开盒锁,当看见盒中华贵的金簪时,眉头忍不住一挑。
“孤却不知,什么时候孤的一杯茶竟能值万金了。”
戚长容见识颇广。
《四国志》更是被她翻过多遍,她自然知道这根金簪的来历。
这东西,乃几百年前的先朝皇后之物。
且不说它造型古朴,来历不凡,就说金簪上镶嵌的小指指甲盖般大小的极品猫眼石,就已是价值不凡,有银子都不一定买得到。
她记得,原本的金簪上是没有这东西的。
想来,应当是燕亦衡特意命人在后面镶嵌之物。
说它价值万金,毫不夸张。
见遇上一个识货之人,转眼间便瞧出了金簪的价值所在,燕亦衡的心情不由得好了两分,不甚在意的摆了摆手:“簪送有缘人,我说戚兄的茶值它就值。”
说来任性,可燕亦衡确实有任性的资本。
他虽是个闲散王爷,手无重权且名声还坏,可他是兰心府邸的主人,手上自然不会缺这些东西。
想了想后,戚长容没有拒绝,随手将盒子重新关上,放到自己的手边,朝燕亦衡颔首笑道:“既然是三王爷相赠,如此,孤也就厚颜收下了。”
“收吧收吧。”燕亦衡求之不得,从前他为了弄这个东西费了多少心力,如今就有多看不得它的存在。
一件没有送出去的生辰礼,留在身边只会时时提醒他今日的愚蠢。
东西收可以收,但却不能白收。
望着眼前忽然放松神态的燕亦衡,戚长容静道:“东西孤已经收下了,三王爷现在可以说,你是为何而不愉快了吧?”
总归拿了人家的好处,稍微开解开解人家的苦闷,那也是应该的。
燕亦衡也没想着隐瞒,直接道:“这本是我今日打算送给湘玉的生辰礼。”
“湘玉姑娘不想要?”
“她当然想要,做梦都想要。”燕亦衡眯了眯眼:“但我忽然不想给了,凭什么她想要我,就一定要送给她?”
那未免也太想当然了些。
对于他思绪忽然的跳脱,戚长容早已见惯不惯,等他把心底的怒气发泄完后,才仔细询问今夜发生的事情。
当听到孙湘玉与燕北辰私定终身之时,她眸里极快划过一抹怪异之色。
然燕亦衡现在自己的情绪中,根本未曾发现。
末了,燕亦衡痛心疾首道:“我眼下的感觉,就仿佛是精心保护多年的小白菜,等到了可以成熟采摘之时,却自动送到人狼崽子嘴里了,别提有多憋屈。”
成熟采摘?
这个比喻很贴切。
至少,已经彻底的暴露了燕亦衡之前有的心思。
见他坦白,戚长容说话更随意了两分:“三王爷原本是把湘玉姑娘当童养媳养的?”
“自然。”燕亦衡没有避讳,直言道:“我这些年的心思大多都放在她身上了。”
所以,日久生情,好似并不意外。
可如今仔细一想,他心里虽然难过,也觉得失魂落魄,但绝对没有心如刀割之感。
就好似早已做好了小白菜离自己而去的准备。
而且,他从未想过挽留。
“那三王爷现下打算如何做?”
“既然人家都在一起了,难不成我还能去棒打鸳鸯,自然是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再不插手他们之间的事。”
平白无故给别人养了个媳妇儿,而那人还是想要他命的坏人……
这种感觉别提有多糟心了。
不过好在,虽然迟了很多年,可如今的他终于认清楚事实,有很多东西并不是时间就能决定的。
“三王爷能自己想清楚,孤很欣慰。”戚长容认真点头:“既然三王爷已经想清楚了,那孤不如再告诉三王爷一个事实。”
“大皇子与二王爷都对那把椅子势在必得,已经各自开始行动了,若是三王爷不早做打算,不管日后是他们哪一个登基为新皇,你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燕亦衡:“……难不成他们敢在兰心府邸对我当众行凶?”
敢吗?
自然是不敢的。
这里供奉了燕皇族历代的祖祖辈辈,谁要敢在这里动手,只怕会日夜不得安宁。
对于他会有此一问,戚长容并不惊讶,笑着反问道:“难不成三王爷打算一辈子龟缩在兰心府邸当个缩头乌龟,永远也不外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