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仆‘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满眼惊恐:“大人,小公子行刺太子殿下,正在府中要被施以刑罚!”
裴济快步从案桌后面走下,来到老仆面前。
动作幅度之大带掉了桌上的笔筒,零零散散的文具散落一地,他却没有心思去收拾。
裴济急忙再问:“什么叫做行刺太子殿下?然儿现在不应当好好待在他母亲身边吗?”
老仆哭丧着一张脸:“大人,老奴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您还是赶紧归家,要慢了,小公子可就要受苦了。”
见他一脸茫然,裴济心知再问也问不出个什么来。
一想到行刺两字,他心下一抖,直觉要糟。
于是,从来不堕于公务的陪大人难得翘了次班,连马车也不错,挥挥手让人准备了一匹好马,以从未有过的速度朝原先的府邸狂奔而去。
原来需要一炷香的路程硬生生地被他缩短了半炷香时间不到。
门房早已在大门前等候多时。
裴济把缰绳交给他,连声问道:“现下府中情况怎样?”
门房忙道:“小公子行刺一事惊动了所有人,君将军正要对其施以惩罚。”
裴济心里气愤。
他虽没有真正见到行刺的一幕,可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自家儿子从小被夫人娇纵着长大,性子自然跳脱,定是做了些不可为之事。
想到此,他哪里还敢耽搁时间。
凭着一双腿在府中失态狂奔,生怕去晚了,自家完整的儿子就成了缺胳膊少腿的儿子。
宅中所有人齐聚庭院之外。
年仅八岁的裴然被捆绑在长凳上动弹不得。
侍春贴近戚长容耳边:“裴大人马上到了。”
戚长容了然,歪头看着君琛:“将军,有错当罚,动手吧。”
听她这样一说,所有人都忍不住心惊胆战。
行刺太子固然不对,可一个年仅八岁的小人,他又懂得什么?
一颗小石子换来十大板……
就算是个成年人挨十板子也会有好几日行动不便,更何况一个孩子。
众人都觉得戚长容的惩罚有些过分,然他们没有一人敢站出为裴然说情。
君琛一顿,转头看了过去。
不期然的,他从那双眸子里看到了快要溢出的笑意。
君琛暗暗一撇嘴,不知她葫芦里又在卖什么药。
好在他时间充足,又觉得熊孩子确实不可包庇,也乐的配合她。
君称眉目冷凝,宛若一尊煞神,懒洋洋的道:“裴济之子裴然欲对太子行不轨,按照当朝律法,本该当诛,然太子爷胸怀宽广,念及裴然尚且年幼,只打十板子以儆效尤。”
他故意慢吞吞的说着,每说一个字,那些人的心跳便要慢一拍,等他说完后,那些人的心跳简直快要停止。
这根本是死也不让人死的痛快啊。
君琛缓缓抬手,等候在两旁的行邢人高高举起木板。
裴然瞪大了眼,被吓的哭不出来了。
在最后一刻,裴济气喘吁吁的从外面跑了进来:“棒下留人。”
一听熟悉的声音在耳边炸开,裴家的奴仆们皆泪眼汪汪的看了过去。
特别是犯了大错的裴然,像是看见了救星一般,哭着喊道:“爹爹救我!”
“裴大人为何提前回来了,这个时辰,你不应当在雅舍处理公务吗?”戚长容也随之瞧了几眼,好似极其意外他的出现。
裴济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珠,扯开嘴角勉强的笑了笑,问道:“殿下这是何意?”
唯一的命根子被人攥在手里,裴济心下难安。
他原是想质问几句,可话到嘴边,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
要真是自家兔崽子,做错了事,他在责怪别人未免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戚长容眉毛一动,浑不在意的摆摆手:“裴大人教子无方,孤不过替裴大人管教一番,免得他日后再犯下大错,裴大人不必紧张,要不了他的命的。”
“听下人们说,犬子行刺殿下了?”
裴济有些不确定,斟酌着问了一句。
对于他的询问,侍春早已准备,她立刻满脸气愤的将罪证呈上——一把做工精细的弹弓。
“裴大人好生看看,我家殿下可没有陷害的意思!”
“……”裴济说不出话来,嘴角笑容隐去。
这件行凶之物他太熟悉了,是裴然七岁时吵着闹着让他买的生辰礼。
戚长容眼神一闪,见他已经明白,嘴角微微向上翘着,也不多说,只道一句:“俗话说的好,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今日裴小公子犯错在先,孤不过赏他几日伤痛,裴大人应当明白,孤已手下留情。”
人证物证据在,裴济再无辩解的余地。
他望向戚长容,两个人的目光交错而过。
庭院众人安静如鸡。
良久,裴济开了口:“犬子确实做错了事,应当受罚……”
不等他说完,这时候,人群中忽然传来一声不满。
“小公子不过八岁稚龄,他懂什么?一把小小的弹弓,又怎么可能真正的伤到谁,太子殿下何必揪着不放?”
退一万步讲,即便真的伤到了,也绝不可能伤筋动骨。
如此作为,将一八岁小儿绑到众人面前,实在有些小题大做。
侍春转头看向声音来源处,认真的与那人分辨:“谁说八岁便什么都不懂?我家殿下四岁吟诗,五岁作画,八岁……她已经开始参与朝堂政事了。”
太子天纵之姿不是秘密,她的名声早就传到千里之外的东南之地了。
一句话说的人哑口无言。
瞬间,那人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又漏了出去。
在场众人的嘴皮子都不如侍春利索。
一直以来,都是侍春凭着一张嘴怼天怼地,现在要与她斗嘴,谁是他的对手?
沉默三息,裴济不得不认栽。
这根本不是会不会受伤的问题,而是冒犯皇家尊严的问题。
他顿了顿,将先前被打断的话说全:“还请殿下先令人将犬子松绑,此事臣定会给殿下一个满意的交代。”
话刚说完,被捆绑在长椅上不能动弹的裴然立即破涕为笑。
戚长容如沐春风的笑着,也不多问,极好说话的让人松开裴然。
得到自由的瞬间,裴然立刻从椅子上爬起来跑到裴济的身边,犹不知闯了大祸,恶狠狠的向他告状。
“爹爹,这些人合伙欺负我,您一定要替我狠狠的报仇!”
众人默然无语。
想来,这孩子根本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听着这等不知轻重的话,裴济眉眼一沉,自诩是君子的他第一次对孩子动了手。
‘啪’的一巴掌,裴然被打的懵了。
庭院的气氛越发凝重。
裴家的奴仆更是小心翼翼,他们从未见过主家发怒的样子。
今日一看,只觉得心惊胆战。
“还请小夫人将罪物给我。”
侍春犹豫,看向戚长容,后者对她点头示意。
于是,她耸了耸肩,毫不犹豫的递了过去。
裴济双手接过,当着孩子的面将它折断,冷声道:“为父说过,若有一日你拿它做恶,我能将它送你,也能拿回毁掉。”
“啊——”一声尖利的叫声几乎刺破所有人的耳膜。
裴济只当听不见,由他发泄。
一会儿后,裴然也终于明白事情的严重性,貌似他这次惹到的人来头太大,就算是父亲也兜不住了。
戚长容好心好意的提醒道:“孩子犯错,即便可以施于小惩大诫,但裴大人不会以为如此便可吧?”
她不是软柿子,不是谁都能捏上一捏的。
戚长容笑眯眯的,然而她的笑容在斐济眼里全是不怀好意。
所有人都在等裴济的决定。
他没有任何犹豫的跪在地上请罪:“是臣对孩子疏于管教,臣愿意代他受罚。”
说完后,他走到长椅旁,步履不疾不徐:“犬子先天不足,还请殿下宽宏大量,他犯的错,全由臣这做父亲的一力承当。”
众目睽睽下,裴济坦然的趴在长椅上。
戚长容一点也不惊讶,思索一番后道:“裴大人可要想清楚了,你的十板子和小公子的十板子,可完全不一样。”
落在裴然身上,许是要受些皮外伤。
落在裴济身上,定要伤筋动骨。
如此,可昭皇室威严。
“臣想清楚了。”
言青张嘴,想说什么。
总觉得刚来就针对此处的土地主,影响有些不好。
下一秒,君琛一个眼风扫过去,瞬间,他什么都不敢说了。
罢了罢了,反正板子又不是落在他身上,他着什么急?
君琛面无表情的道:“裴大人乃是一方刺史,让奴仆施刑略有些辱没他的身份。”
听到他的话,言青频频侧目。
刚才不让他求情,怎么这时自己倒心软了?
对于君琛,戚长容比对旁人多了几分耐心,听了他的话后也不觉得生气,极有耐心的问了一句:“那将军认为应当如何?”
“以示殿下对裴大人的看中,应该由本将军动手。”
言青:“……”
是他想岔了。
君琛从来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裴济和他无亲无故的,他怎么可能去帮人家说话?
不过,让堂堂的大将军动手打人屁股,是不是有些大材小用了?
原本还算平静,默默等待着责罚的裴济,闻言,嘴角肌肉不受控制的抽搐着。
就连戚长容也小小吃惊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