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她转而一想,既然是要给裴济一个教训,就该让他印象深刻。
如此一来,他才知管教子嗣的重要性。
看着君琛诚恳的模样,戚长容缓缓点头:“言之有理,就按将军说的去做。”
守在长凳旁的二人对视一眼,没有任何异言的退下。
裴然愣怔不已,戚长容平静的向侍春吩咐:“行刑时莫要让他闭眼,让他好清楚的看着,正是因为他的胡闹,才会连累他父亲受罚。”
侍春兴冲冲的应了一声。
当‘啪’‘啪’几下,沉重的声音在庭院散开后,众人都觉得胆寒。
特别是对被强迫就在此地的裴然而言,更是残忍。
君琛下手毫不留情,甚至还精准控制着手中的力道,让文人出身的裴济痛苦不堪。
十板子很快就过去了。
而裴济也痛到脸色苍白,豆大的冷汗从鬓角落下。
整个过程中,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待到君琛停手,戚长容才从上座走下,来到被吓傻的裴然面前,捡起地上的弹弓,不容拒绝的塞到他手里。
她淡淡一笑,好心好意的提醒:“记住了,你爹爹今日之所以遭罪,都是因为你的肆意妄为,日后行事可不能这样莽撞。”
再来一次,裴济就一定护不住了。
裴然眼泪不停的掉下,不知是哪一句话触动他的神经,他尖叫一声,大力的将手里的弹弓扔回地上。
听了她的话,众人只觉得心里一冷。
戚长容却好似并未察觉到众人的惊恐,只看着裴济,满脸慈悲:“一人智,后代蠢,家族倾覆或在一念之间。”
“代代智,无人蠢,才能百代流芳。”
戚长容不怎么喜欢管闲事。
可上辈子的裴然愚蠢至极,不仅被人当做筏子对付裴济,还蠢不自知,构陷自家人。
偏偏他是裴济的软肋,拿捏了他,就使裴济处处受人限制。
只盼今日祸事能让他幡然醒悟,莫要再同纨绔子弟一般愚不可及。
杖责或许不能让八岁的孩子明白什么,却能给裴济提个醒。
自己的孩子自己不管,等到别人帮忙管的时候,手段就不怎么温和了。
至于裴然日后会长成什么模样,不在戚长容的思虑范围内。
杀鸡儆猴,就是要杀最强的鸡,敬心怀不轨的猴。
直至戚长容恍若无事的离开,庭院里的人才敢发出阵阵凄凉的哭声。
君琛抬脚跟了上去,意味不明的道:“殿下今日让我做了回柜子手,却还没告诉我原因。”
他说的很明白了,潜意思就是让她主动坦白吧。
戚长容恍若并未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嘴角含笑,斜看了他一眼:“孤若是没记错,是将军主动请缨的。”
“一时手痒罢了。”
君琛没有否认:“但仍帮了殿下的大忙,不是吗?”
不管过程如何,他们注重的皆示结果。
戚长容行事不得章法,表面上想一出是一出,在外人眼中落得个喜怒无常的名声。
但这并不影响君琛揣摩她的心思。
见她抓住那八岁孩童行刺一事不放,他就知道,除了立威以外,她分明还想给裴济一个深刻的教训。
至于为什么就无从得知了。
虽是如此,可他闲暇之下也乐得成全她。
还有什么比让堂堂的大将军亲自动手,更能让裴济感到羞愧的呢?
离去之前,戚长容甚至隐隐听到裴济藏在喉咙里隐忍的哽咽声。
前一日还相谈甚欢,后一日就被当众责罚。
想来,裴济心里也是万分复杂的吧?
换做其他人动手,则达不到这样好的效果。
她低低的笑了两声,大方的给出解释,面不改色的撒谎道:“孤看人的眼光极准,他那孩子贼眉鼠眼,属烂泥扶不上墙的一类,裴济既有能力,就不该折在后代身上。”
“……”
这样恶毒的说一个八岁的孩子真的好吗?
况且,一个八岁的孩子年龄尚小,尚且没有定性,又如何能看得出以后的他。
思及此,君琛却没有反驳,不知为何,他竟下意识的想相信戚长容所言,说不定未来真有一日,裴济会在裴然身上栽大跟头。
于是,他顿了顿,只道:“殿下当真看得起裴然。”
让堂堂的东宫太子亲自动手对付,可不就是太看得起?
小小插曲让除罪魁祸首戚长容以外的一群人惶惶不安,无论走到何处,凡是府中仆人见到她了,接乖乖下跪行礼,神态中不乏恭敬。
想来,是之前那一幕吓到他们了。
太子连裴大人都能面不改色的教训,更何况是他们这些命如草芥的奴隶?
见到这一幕,以及那些人眼里残留的惊恐,君琛不由得问道:“殿下满意了吗?”
戚长容轻轻一笑,倒也不含蓄:“勉勉强强,不值一提。”
说好的要以仁治得天下,然而走着走着,她似乎已经走歪了。
所作所为,更倾向于让天下人害怕。
府宅前所未有的安静冷清,十板子过后,裴济被抬回去治伤。
而侍春调查多时的事情也终于有了个结果。
当她快步赶回庭院时,戚长容正亲自烹茶,与君琛相谈甚欢。
侍春深深吸了一口气,看了一眼戚长容,然后垂眸道:“殿下,您吩咐奴去查的事情,奴已经查清楚了。”
话虽如此说,可她却没有急着将调查的结果如实道来,反而是漫不经心的瞧了君琛几眼,忌惮之色不易言表。
君琛被看的微微一愣,戚长容却心下了然:“君将军不是外人,你有何话尽管道来。”
说来也奇怪,明明东宫与君家的关系越来越密切,然而不知为何,她身边的两个丫头对君琛却有股莫名其妙的敌意。
这股敌意很淡,可明显存在。
或许,她该找个时间好好盘问盘问这姑娘了。
侍春沉默不言,君琛却是开了口道:“若小夫人不方便说,我便先行离开一步。”
话落,他做势便要离开。
可是动作极慢,轻而易举的就让戚长容拉住。
戚长容眸光淡淡,语气不容拒绝。
她唤道:“侍春。”
听出戚长容话中的不耐,侍春不敢继续放肆,暗恨君琛伪君子作态,终于不情不愿的开了口:“回殿下的话,奴按殿下的吩咐,将当日涉事之人一一排查,最后得知……”
“奉命守护在马车旁,保护殿下安危的是韩家小公子,韩愈。”
百人领队里不乏世家子,韩愈便是其中一个。
“那一日韩愈也受了不轻的伤,对于殿下在他眼皮子下被人掳走也很是懊恼,这些日子以来并无不当行为,是以,未有人怀疑到他身上。”
这才是最重要的。
她亲自去看过韩愈的伤势,不是作假。
提到太子被掳走的那一日,他神情激动,语气不愤,也不像是与外人有勾结的样子。
君琛眸光微动,总算听明白了一点:“殿下是在怀疑,有人与那些贼人里应外合?”
戚长容点了点头,唇角扯出一抹凉薄的弧度:“倘若不是如此,有将军你护卫左右,谁能掳走孤?”
君琛:“……”
这话说的他没法接。
只因他既不想自夸,也不想自贬。
见他沉默,戚长容也不在意,只独自陷入沉思。
说来说去,问题还是出在那一抹迷香里。
侍春作为用毒高手,不可能闻不出来迷香。
然而在她被迷晕之前,侍春毫无察觉。
这只说明了一点,在用药之前,那人便想办法将侍春骗出车外,然后再对她下手。
能让侍春信任,又能轻而易举地靠近马车,除了百人队伍里的人之外,她再也想不出其余的可能。
当然,她不认为那些人是看透了侍春的本领,最大的可能……他们只是为了避免麻烦。
想来想去,也只有当时离马车最近的人嫌疑最大。
戚长容从沉思中醒来,轻抿一口茶水:“将军可知,当时妄图掳走孤的或许有两队人马。”
君琛挑了挑眉,疑惑道:“此话何解?”
“当初从马车里将孤掳走的人并不想要孤的命,他们目的只是想绑架。”
“在蒋尤赶来后,有另一伙人暗中出手导致孤落崖,也就是,后来在崖下追杀孤的那几人。”
君琛皱了皱眉,如果出手的有两方人马,那这件事就麻烦了。
他实在想不出来,想要戚长容命的是谁?想控制她的人又是谁?
会不会是朝堂那些人?
亦或者是蒋伯文察觉了些什么,所以暗中对东宫出手?
假使真是那样,蒋伯文应当不会同意让蒋由随行。
他应该知晓,若是真的斗了起来,谁也无法保证蒋尤的安全。
君琛神情不定,眼神闪烁,心中的怀疑不曾消减。
即便他什么都没说,戚长容仿佛知道他的猜测,缓慢的摇了摇头:“不是蒋伯文。”
在悬崖上,黑衣人招招杀机,直取命门,蒋尤几次险象环生。
在悬崖下,他们更是绑了蒋尤,为了让他吐出自己的下落,多次严刑逼供。
两次都差点要了他的小命。
以蒋伯文的行事手段,就算真的要将自己杀之而后快,也不会用他唯一的儿子作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