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点,裴济连忙打起精神,点头道:“失踪官员的官职从小到大,一直往上延伸。”
失踪人员的官职好似都是提前定好了的,不是巧合。
那些人狂妄大胆,即便他们提前知道谁会是袭击对象,并且百般防备,可最后都会被得手。
这是挑衅,也是嘲讽。
正是因为他们发现了这点,百般无奈之下,只好朝京中递上求助消息,这才有了戚长容的到来。
“那你们说说,谁会是下一个失踪的人?”
此话一出,裴济不同寻常的沉默下去。
另外一边,韩子文浅浅一笑:“倘若咱们的猜测是对的,那么他们下一个对付的对象,就是微臣。”
“你?”戚长容指尖拂过佛珠,微微眯了眯眼,喃喃道:“难怪啊……”
都快轮到知府失踪了,再这样下去,谁都承担不了责任。
韩子文苦笑着摇头:“臣倒是不怕死,怕就怕事情不会就此结束。”
“是啊。”傅厢扁了扁嘴,眼中忧虑不减:“他们就像阴间的死神,死亡的阴影笼罩了所有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轮到自己。”
裴济随着点头:“唯有捉拿幕后之人,才有可能断绝此事。”
否则,后患无穷。
几人你一句我一句,戚长容却没有认真在听。
她垂着眸,白嫩的指间在佛珠上打转,目光一瞬也不瞬的盯着檀珠上的纹理,淡然从容的表情没有一丝波动,唯有脚下的一地狼狈,才可以证明之前她动了多大的怒。
“殿下……”君琛犹豫了一会儿,仍是微微关切的问道:“您在想什么?”
“流民,官员……你们口中那些穷凶极恶之事,真的是普通百姓能做的出来的吗?”戚长容粉嫩的嘴唇微掀,扬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无论是朝中得到的密信,亦或者是你们几人的言论,都指向因天灾而流离失所的流民,然而他们,到底有没有作案的能力……”
食不果腹确实能使人疯狂。
可当一个人饿到极致,定然手脚发软全无气力。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与一个身强体壮并且吃饱喝足的官员相抵抗?就算那些官员再怎么窝囊,都不至于打不过一个将死之人。
暴乱一事的疑点太多,比之上辈子也更加复杂。
君琛有些怔仲,问道:“殿下的意思是,或许是有人故意误导我们?”
流民没有能力作案,那作案的人会是谁?
一时间,几人心底不约而同的划过同样的疑惑。
“只是有可能,眼下并不确定。”戚长容幽幽长叹一声,闭了闭眼,似要想的再细一些:“罢了,你们查了那么久,想必已有了些许眉目,将现有记载的卷宗全部拿来,等孤一一查阅后再论此事。”
所有卷宗都存放再办公之处,府中自然没有。
裴济当即派人回了衙门,将关于官员失踪的所有记录全部带了过来。
一来一回,用了约莫半个时辰。等戚长容阅过所有记录,心底大概有数后,又过去了一个时辰。
中途,韩子文因有事不得不先行离开。
在此期间,其余人都不曾打扰,安安静静的待在原处。
戚长容合上最后一卷,向裴济问道:“近日,建州可有陌生势力进入?”
裴济沉思半响,方缓缓摇头:“臣不知,东南之地虽地处偏远,却也是从临城到皇城的必经之路。”
临城势力纷杂,其中的生意人更是不少,商队来来往往,不可能查清每一个人。
“那可有人行踪诡异,故意在建州停留?”
裴济犯了难,有些羞愧的低下了头。
听了她的话,傅厢仔细回想。
为了调查,他时常奔波于各处,去的地方不少,几乎在建州的每一个小城都留下了眼线。
是以,相比醉心与公务琐事的裴济而言,他知道的要更多一些。
“故意停留的没有,但频繁出入于建州的商队……”傅厢顿了顿:“有,而且不止一队。”
戚长容眯了眯眼:“商队?天下皆知东南乃天灾频发之地,怎会又商队来此?”
君琛有些不太确定:“想发一笔天灾财?”
除此以外,没有更好的解释。
戚长容摇头,只道:“傅大人将你所知的商队拟个名单出来,密切观察他们的去向举动,莫要打草惊蛇。”
“今日暂且停下,等傅大人将名单拟出。”
不过一会儿的时间,议事厅中只剩下君琛与戚长容两人。
君琛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并不意外她赶人的举动。
“殿下,故意支开他们,是有什么不能当着他们的面说的吗?”
沉思中的戚长容回过神来:“说了他们也不一定会明白。”
“你不说,他们连明白的机会都没有。”君琛白了她一眼:“看来无论是谁,身处皇家都必定养成多疑的性子。”
“嗯。”戚长容也不否认,认真点头,:“皇家中人若不多疑,还能称得上帝王之家吗?”
“……”
他竟无言以对。
见他吃瘪闭嘴,戚长容微不可见的翘了翘唇角。
有句话没有说出来。
于他,她是一点也不多疑的。
……
天灾仍在继续,黄沙吹过后,不过短短几个时辰,街道就焕然一新。
街道两旁的商铺重新打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不多,入店挑选东西的更不多。
不多时,就见店中掌柜搬了张小板凳坐在门前,百无聊赖的数地上的蚂蚁,天上的飞虫。
好一幅荒芜的景象。
不大不小的黄沙城里,唯有一条街最为热闹,每到饭点时更是挤满了人。
大多数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孩子,他们衣衫褴禄,神情凄苦,焦黑干瘦。
戚长容与君琛身着便衣混在其中。
很快,他们就发现了这条街之所以如此热闹的原因。
自天灾降世以来,这里便在朝廷的安排下搭起了一间粥篷,一日供应两顿粥膳。
粥篷后升起袅袅炊烟,不多时,一股白米粥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人群也微微的开始骚动,饥肠辘辘的饿肚子声更是随处可听。
但无一人闹事,在几人合力端出几大盆稀粥时,外面已排了长长的一条队伍。
戚长容吩咐身旁随行的小厮:“去,排队给孤端半碗来。”
小厮不明其意,仍是小跑着去排了队。
半个时辰后,小厮终于小心翼翼的捧着一碗稀粥过来。
侍春以银勺试毒,确认没问题后才交给戚长容。
说是粥,其实和清水的差别不大,里面有几粒米都数的清,幸而其中还参杂了些别的粗食,食量小的也能勉强果腹。
戚长容喝了一口,下一秒紧紧的皱着眉头,包在嘴里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粥有问题?”侍春吓了一跳:“殿下,快吐出来……”
戚长容抬手,示意侍春稍安勿躁。
当着所有人的面,她一口又一口的咽了下去。
“无事,只是味道有些苦。”
小厮松了口气,大着胆子道:“建州的善粥是这样的,因气候恶劣,裴大人吩咐厨子在其中加了些常见清热解毒的药材。”
“裴济倒是聪明。”戚长容刚发表一句评论,小厮立即狠狠点头表示附和。
想来,在东南之地的百姓们看来,裴济就是他们的衣食父母官,夸他一句,他们就好比吃了蜜糖。
戚长容不由莞尔失笑。
当天,在傅厢将名单送来时,戚长容多问了一句:“城中的粮食还能支撑多久?”
送完名单,傅厢本打算转身离去。
冷不丁被这么一问,他没能立即做出反应。
戚长容微笑着再道:“孤今日看见城中的粥篷了,若每日如此供应,官衙粮仓中的粮食还能坚持多久?”
她不笑还好,一笑,傅厢只觉得毛骨悚然。
忙低下头,掩饰面上的失态:“约莫还能坚持一月时间。”
一月之后,城中是个什么样的光景就说不准了。
好在听说自朝中来的赈灾粮正在路上,想来坚持到赈灾粮来没问题。
戚长容点头,不再多说。
见状,确认她不会再突然开口,傅厢识趣离去。
他一走,戚长容朝着君琛招了招手,示意他靠近:“将军,你附耳过来,孤有话要说。”
“有什么话不能直说?神神秘秘的。”君琛抬头向外看了眼,话虽如此说,他人已贴近戚长容,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待她说完后,君琛不紧不慢的坐直,然后摇头:“不行,皇上命我保护你的安全。”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她身上的香味今日尤为的浓郁。
一大男人,做什么要用这么浓的香粉?
戚长容试图与他讲道理:“此时有比孤安全更重要的是,况且孤长时间待在府宅,能有什么危险?”
“不行。”君琛摇头:“陛下还说,无论发生何事都应以你的安全为主。”
戚长容狐疑:“将军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
而且还是听晋安皇的话。
不正常,太不正常了。
君琛浅浅的笑开,神情极其欠打:“这时。”
有道是胳膊拧不过大腿,戚长容决定的事从不会更改。
最后,君琛到底是被说服了,临走时将正在养伤的蒋尤从病床上拖了起来:“这段时日,就由你保护殿下的安全,她若是少了一根头发,你提头来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