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上了阁楼。
当入了二楼小堂,看见了里面的睡美人时,众人的脚步皆不由得止住。
只见一阵凉风吹来,屋中的轻纱随风而动,侧着身子躺在软榻上的美人闭着双眸,呼吸匀称仿佛陷入了梦乡,眉宇微微蹙着,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甚至想要为她抚平眉间的细纹。
那张脸,很艳丽。
以至于在一瞬间,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忽略了他略为壮硕的身形。
欣赏了两眼后,戚长容止住脚步,不动声色的往旁边移开半步,让身后的人能看的更清楚。
一时间,众人神色各异。
陈·云棠面色难看至极,有种被冒犯的感觉。
她们几人、您带着太子殿下都在此处等候,里面那人倒是睡的香甜,也不知是真睡还是假睡。
偏偏此时情况特殊,她又不能像往常一般直接冲上前去张牙舞爪的将人提拎起来,真真是气人的紧。
片刻后,戚长容摇了摇头,似为惋惜的低声道:“真是不巧,此处既已被美人占了,倒是不好再让各位留下,既然如此……”
姑娘们纷纷提起了一颗心,七上八下的不得安宁。
犹豫过后,戚长容做出决定,润声道:“来人,带各位姑娘们去另一处能落脚的地方,莫要怠慢了各位姑娘。”
此话一出,陈·云棠一起听出她的言外之意,愣愣的问道:“殿下不跟我们一起去吗?”
她的声音半分未曾收敛,屋中正在沉睡的人仿佛被惊扰,眉宇皱的更深,却依旧没有醒来。
戚长容也随着里面的人皱了皱眉头,不辨喜怒的视线转而落到陈·云棠的身上,眼中多了几分寡淡:“孤便不去了。”
“带姑娘们下去。”
足够聪明的人已从此话中听出了几分不耐烦之意,容锦看了眼里面的人,虽觉得诧异,可也不是不能接受。
转瞬间,她脑子中便权衡出轻重,朝戚长容福身行礼,婉约的道:“臣女告退。”
话音刚落,见连容锦都表了态,其余人随着心不甘情不愿的连声附和。
“臣女告退。”
“臣女告退。”
闻言,陈·云棠恼怒的跺了跺脚,到底不敢在东宫太子的面前放肆,只能恨恨的瞪了一眼里头的‘狐狸精’,才随众人离开。
戚长容站于阁楼上,迎着微风,微眯着眼看从阁楼上而下,渐行渐远的姑娘们。
陈·云棠想回头去看,却从身旁听到了一声轻叱,是容锦的声音。
“别回头,殿下正在楼上瞧,你可别连累我们,让殿下以为这一届的备选秀女皆品性不足。”
说是秀女,其实不然。
可她们如今的处境与入宫的秀女没什么两样。
陈·云棠正准备说些什么,容锦已然不耐烦,拧眉眉头教训:“倘若不想失了最后一分体面,就闭嘴。”
……
搂月阁上,直至那些绰约的身影全部消失在眼帘中,戚长容才眨了眨眼,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圣人不欺她,果真是难消美人恩。
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不多时,那脚步很快来到了她的身边。
“殿下一直盯着她们的背影看,是舍不得?”
带着些微醋意的声音在耳旁响起,戚长容低低的笑了笑:“将军连女人的醋都吃?”
听闻此话,君琛理所应当的反问:“为何不吃?毕竟殿下如今的身份可是东宫太子,是诸多女子眼中的香饽饽。”
戚长容偏头看了他一眼,眼中深色汇聚。
“将军亦然。”
身为兵马元帅,其自身价值早已超出大多数人的预料。
若不是君琛在昙城娶了个名不见经传的谢昙缘为正妻,让诸多仍在望风之人扼腕,想必此时此刻,君府早已被上京的媒婆踏破了门槛。
说起来,在招人惦记这方面,他们半斤八两。
晚霞四起,渐消。
禀退搂月阁中人,令其退避出数米外。
楼阁中,戚长容将人推倒在屋中软榻上,随手揭了他的人皮面具。
君琛唇色依旧红润。
望着跨坐在身上的人,他不自觉咽了口口水,身体某处被唤醒,连带着眼角都红了。
自从回京以后,除了每日能在朝会上见一面以解相思之苦,他们私下并无会面。
这对于新婚燕尔的夫妇而言,无异于是一种看得着摸不着也不能吃的折磨。
君琛明知故问,声音中的情·欲渐显,带着说不出的暗哑低沉:“殿下在做什么?”
“吃你。”戚长容一扬眉,很是干脆的俯首,对着他红润润的唇亲了上去。
从见到他的第一眼,她就想这般做了。
他是个妖精。
口脂是玫瑰甜。
衣香是薄荷味。
晚霞退却,夜色慢来。
夜幕中没有密集的繁星,只有少许的几颗星光孤独的挂在天空,陪伴那一轮深沉的弯月。
月光从薄纱中透了进屋中,隐约能在重重青纱后看见两道人影。
纱后,是遮不住的吟娥轻喘。
淡淡的银光倾洒在湖面上,像丝滑的风一般,夜风轻轻袭来,湖面上便渐起波澜,像被打碎了的银玉片,散落在湖面各处,微漾的波光是何等的潋滟。
亥时末,二人于皇家园林外分别。
清冷的街道上,戚长容坐于轿撵中,衣衫完好与褶皱,眉宇间却是隐藏不住的疲惫。
在搂月阁中胡闹了两个时辰,她的身体已然疲惫到极致,若不是顾及宫门要落钥,彻夜不归有可能会引起意外。
或许,她当真会被那个妖精勾的失魂。
幸亏,她还有一星半点的理智。
回到东宫,已是接近子时。
任由身体浸泡在汤池之中,酸软的身体才得到了休息。
缭绕的气雾中,侍夏侍奉在一旁,从瓷瓶中倒出一丸递了过去。
戚长容含水咽下。
见状,侍夏不解的道:“殿下,您既然与将军两情相悦,为何还要吃这等药,早些生个小殿下不好吗?”
在她精心的调理下,殿下的身子已逐渐好转,至少夜中不再手脚冰凉,脉象也接近于普通人的平缓。
若是有孕,倒也不是不能承受。
只是,她不明白的是,殿下这么喜欢君将军,可自从二人成亲以后,避子药就没断过。
这药乃是她亲自调配,虽不至于伤身,长久吃下去总归不好。
想必殿下心中也清楚。
既然如此,生个孩子不好吗?
戚长容靠在池壁边,微合眼眸,淡淡的道:“变数太多,现在还不是时候。”
不说别的,就说如今压在她头顶的那人。
时至眼下,父皇态度暧昧。
若说这世界谁最希望她能怀有子嗣,非父皇莫属。
戚氏皇族子嗣凋零,一直是父皇心中的一块心病。
可她无法笃定,当怀孕之后,父皇对君家会是什么态度。
如果父皇当真只把君琛当成传宗接代的工具,事情或很会麻烦。
再等等吧,等她坐上那个位置之后,眼前的困境便能迎刃而解。
皇帝寝宫。
元夷如实汇报园林中的情况。
当得知有一个绝色貌美的女子以容貌逼退了各家的女儿,更甚者如今上京颇有此事的风言风语时,晋安皇惊的手中的笔都落了,心中徒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那人是谁?!”
元夷躬了躬身,尽量缩小存在感,小声答道:“就是……楼月姑娘。”
楼月,就是戚长容所画的画像。
——一个虚构出来的女子。
正所谓惊中病中坐,也不过如此了。
晋安皇面色铁青:“她们是瞎了吗?!一个男扮女装,李代桃僵的,也能称之为绝色?!”
元夷不敢说话。
侍奉晋安皇多年,他大概猜到了这位主子在想什么。
不得不说,在太子殿下的笔下,那个被虚构出来的女子皮相确实极好。
可在陛下的眼中,他太清楚那个虚构女子是何真实身份了。
堂堂的七尺的男儿变成那样,最为注重规矩体统的陛下自然接受不了,怎么看怎么别扭,甚至觉得荒唐震惊。
晋安皇气的嘴唇都在颤抖:“果真是一群瞎子,愧对她们那一副皮囊,一个两个的竟会因此缘由而打退堂鼓,皆是心性不坚定之辈,如何能配得上我大晋国母之位?!”
元夷面部肌肉不受控制的抽了抽。
面对陛下的盛怒,只能退避三舍。
晋安皇深深吸了口气,恨声道:“养出如此不坚定的女儿,想必她们的父亲也不如何,你去查查在场的都有何人,这消息又是谁传出来的,朕倒要看看,是哪个‘爱卿’的手笔!”
任务加身,元夷不敢再装哑巴,连忙应下:“奴这就去。”
这是迁怒,明晃晃的迁怒。
因为无法将这份怒意发泄在东宫太子与君家的身上,便只能从其他地方拉一个替死鬼出来。
元夷默默的为传风言风语的人、以及那人的家族父母在心中点了三炷香。
貌不如人也就罢了,竟还学会了长舌妇的做法,差点将太子殿下宣扬成贪花好色之辈,也不怪陛下心痛至极,难以接受。
毕竟在陛下的心中,无论殿下做了何等的荒唐事,都是最合格的继承人。
温润儒雅,智计无双。
这样的人身上,绝不允许留下任何污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