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长容往身后垫了个枕头,忍着胸口处的疼痛,幽幽的看向君琛:“将军是想去告我的御状?”
不待君琛回话,戚长容又道:“果真是人心不古,我几次为将军挡剑,如今伤还未愈,将军就琢磨着要怎么扳倒我了。”
说着,她语气中透露出一股幽怨,仿佛已经肯定君琛会出卖她。
“……”君称深吸一口气,磨了磨后槽牙,气得不轻:“别在我面前演戏,好好说话!”
戚长容蓦地又变得云淡风轻起来:“将军要是想告密,就去告我吧,反正到时候,还有君门为我陪葬。”
君琛眯了眯眼,好生愣了一番。
他不错眼的盯着戚长容,只见这人面色平静,脸色虽带着苍白,神情却是坦然至极的。
显然,在他的面前,她是真的不怕身份暴露。
“这话是什么意思?”
戚长容温温一笑:“将军莫不是忘了我是在何时被封为东宫太子的?”
当然不会忘!
想当年,封太子一事还在大晋掀起了狂风浪潮,太子是在一片质疑声中出生的,为了平息民间和朝堂的质疑,晋安皇还费了不少的力气。
是以,戚长容出生后不久便被封了东宫,由晋安皇亲自教养。
想到这儿,君琛即刻反应过来。
一个刚出世的孩童必然无法改变天生性别,晋安皇不可能不知道她是男是女,可依旧封了她做太子,也就是说……这件荒唐事本就是晋安皇一手挑起的。
见君琛一副若有所思,思考过后极度震惊的样子,戚长容笑容扩大,心情愉悦:“想必将军已经想清楚了,若有谁用我的身份去告密,不说别的,那人必定比我先死。”
君琛明白,如果这件事的幕后主使是晋安皇,那么他就不会允许这个计划有任何漏洞。
一旦有人察觉计划中某人的身份,那么那人必死无疑。
想到这儿,君琛握紧了拳头,冷冷斥道:“简直荒唐至极!”
戚长容笑着问他:“是无辜受害者我荒唐,还是幕后主使父皇荒唐,亦或者是发现一切的将军荒唐?”
君琛直勾勾的盯着她,没有任何反应。
如果说刚开始发觉戚长容女子身份时,他心中的震惊无法言喻,那么此刻,在面对被发现身份却依旧平静如水的戚长容时,他的震惊已缓缓消散了。
这样的一个人,无论手段,容忍,气度都是上位者之选,谁能想到,她居然会是红颜。
君琛想到了那一日的节宴,有些想不通的地方立马明了。
“那一日,我是否差点发现了你的秘密?”
戚长容自然明白他指的哪一日,于是笑着点了点头:“将军好眼力,要不是我令人将你打晕,事情就麻烦了。”
“那日我做了什么?”
戚长容如实回答,声音不见半点起伏:“那日将军将我扑在榻上,说我身上有女儿香。”
然后,那也是她唯一一次对君琛动了杀心。
闻言,君琛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表情寸寸龟裂,怒而拂袖:“轻浮!”
“轻浮?”戚长容挑了挑眉,偏过头瞧他,不太明白他为何生怒:“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
君琛背过身,为了掩饰心下慌乱,嘴硬道:“我已记不得那日发生的事情,如何能知你说的是真是假,若你是诓我的,又何谈是事实?”
“将军是打算否认到底了。”戚长容拧紧了眉头,又问道:“那眼下你将我看光可是事实?”
君琛一顿,这又怎能混成为一谈:“事态逼人,情非得已。”
“是吗?”
听出戚长容话中的打趣,君琛忍了又忍,到底心虚至极:“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想干什么。”戚长容叹了口气,有些纳闷的说了一句:“明明是你发现了我最大的秘密,是你有我的把柄在手,就算你把我看光了,那也是我吃亏,为何你倒像是被欺负了的……”
一口一个被看光,君琛额上青筋跳了跳,猛的打断她的话头,冷冷的问道:“你就真的一点儿也不觉得……羞愤欲死吗?”
“……”戚长容默了默,像看傻子似的盯着君琛,不得不提醒他一个事实:“这十多年来,我都是以男儿身份长大,学的是帝王之道,你说的那玩意儿,我确实没有。”
而且也不太懂。
听到这话,君琛眼皮抽了抽。
他回过身,静静的望着戚长容,却见她眼中尽是坦然。
显然,她并不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对。
“在我面前,显露身份,你真的就一点都不怕?”
“怕什么?”戚长容清咳一声,清澈的眼神仿佛能将君琛看透:“怕将军会出卖我吗?”
“你会吗?”
会吗?
这个问题不止戚长容在想,就连君琛也在想。
君琛想了很久,找了许多理由,愣是找不到一个出卖戚长容的。
见他不回答,戚长容早已将他看透,笑得像只偷鱼的猫:“既然将军不会,我又为何要怕?”
君琛垂眸,冷着脸解释:“我不会,是因为不管你是男是女,你都是大晋的太子殿下。”
且没有任何人比她更适合这个位置。
如果不想朝野动荡,民不聊生,这个秘密最好永远成为秘密。
说完后,君琛起身朝外面走去,走到门口时,他脚步一停,侧过脸低声说道:“厨房里给你焖了粥,我去端来。”
戚长容颔首,笑着目送他离开。
等君琛走后,她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微眯着眼望着门外,一脸的晦暗深思。
她把最大的秘密告诉了他,只希望,他千万不要让她失望。
否则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会不会做出什么不可理喻的事情来。
用过粥后,君琛又与戚长容说了落水之后的事情,直到这时戚长容才知道,原来她已整整昏睡了两日。
在她昏迷的期间,君琛寸步不离的守在床旁,就怕她的真实身份为这家的主人所察觉。
“既然你醒了,我们就尽快离开吧。”君琛定定的瞧着她,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不必,再枉害人性命。”
他没有任何把握戚长容不会因身份秘密一事而迁怒这家的两个无辜之人。
若她生怒,那两人必定是逃不过一死的。
戚长容心情不错,闻言也不恼怒,自然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于是,下午时分,两人便与那夫妇二人作别。
君琛背着戚长容,行走在那条可以最快到达禹城的小道上。
山路陡峭,君琛走的尤其的稳,尽量不发出任何颤动。
戚长容趴在他背上,闷闷一笑:“我从未设想过会有今日一幕,将军,背着这样的我,你有何感受?”
君琛面色严肃,头也不转的回道:“那护心镜有与没有,区别在哪儿?”
“……”戚长容哑然失语,她本想戏弄君琛的,可没想到倒是反过来被戏弄了。
这个发展,略有些不对,与话本中的描述完全不同。
难道不该是她大爷似的,而君琛羞涩的像小姑娘一样吗?
为了思索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这一路上戚长容都没有再言语,反而陷入了沉思之中。
这一想,便是想了整整一下午。
在天边最后一丝光亮消失,月亮高挂正空时,君琛抬脚迈入禹城,找了一处可以落脚的客栈。
店小二眼尖的瞧见他们,抬脚迎了上来。
正想扬声说话,却见面前的男人忽然目露阴霾,小二这才发现,男子背上背着的那人好似已经陷入沉睡中。
于是,小二特意压低声音,笑容满面的问道:“两位是要住店吗?”
君琛同样低声回道:“是,要两间房。”
待他说完后,背上毫无动静的戚长容忽然动了,她将头转向另一边,面颊在君琛身上蹭了蹭。
君琛一僵,不敢有任何动作。
然戚长容还是醒了,并且听到了他说的那句话,于是她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又虚弱的道:“一间房足矣。”
君琛皱眉,侧过头看她,轻声道:“我是为你好。”
她是女子,就算她自个儿觉得无所谓,可他已经知道了,就必须要多注意些。
“人生地不熟的,我又行动不便,你放心我独自住一间?”
君琛想了想,好像确实不太放心,谁知道那群人有没有找到禹城来?
小二顿了顿,小心翼翼的告知他们:“说来也巧,咱们客栈里就只剩下一间房了,不过那间房里床榻极大,两位公子不如凑合凑合?”
君琛:“……”
好了,现在不管愿不愿意,两个人都得住一间了。
目的达成,戚长容轻轻笑了一声。
听着她的笑,不知为何,君琛只觉得耳根发麻,像是有虫子在上面爬似的。
好在他定力极高,很快反应过来,神色不动的背着她上了楼,跟着小二进了这间客栈的天字号房。
站在门口望里面的摆设,君琛忽然开口问道:“在这间房里每日的住宿费是多少?”
小二顿了顿,而后恢复笑容:“十两银子一晚。”
说着,就连小二自己也有些发囧。
确实有些贵了。
要不是看这两位通身气派不凡,委实不敢推荐这间。
好在君琛也不计较价钱,只是随口一问罢了,点了点头后便迈脚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