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燕北辰与燕国朝臣们担忧不已时,戚长容亲手所写的援兵书已被八百里加急送到了燕国,呈燕北辰书案前。
御书房内,燕北辰许久没有开口,他看着书桌上的信件,轻轻的皱着眉头,似乎一时间拿不定注意。
见状,此时的太监总管呈上一杯热茶,低声劝解道:“陛下,您要是实在不放心,不如就毁约吧?”
“不能毁。”燕北辰端起茶杯,啄了一口热茶,长叹一声道:“一年多前朕就已经毁过一次了,要是再毁,燕国的面子,便被彻底败光。”
这是事实。
可若只是如此,燕北辰不至于连毁约的勇气都没有。
可偏偏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戚长容有多大的能耐。
她此时向他要五万兵马,可她是真的需要这五万兵马吗?
不见得,至少到现在,他都没有听说晋国兵力吃紧,更何况从开战以来,晋国一直都压着凉国打。
这五万兵马长容太子想用来做什么,他一无所知。
见燕北辰苦恼的皱着眉头,总管太监在心底偷偷叹息一声,随即道:“陛下既已决定要将五万兵马借出,又何必再想太多?眼下的局,已经是死局了。”
毁约,会让燕国再无信用可言。
履行约定,又会让燕国陷入两难的境地。
片刻后,燕北辰终于做出决定。
“磨墨。”
总管太监低声应道:“是。”
漆黑的墨水沾于笔尖,笔尖在宣纸上落下一个又一个似乎与日后命运相关的字。
直到将回信写好,燕北辰才来得及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不得不说,坐在这个位置上,于他而言除了是终于达成毕生所愿外,还有无穷与尽的责任。
他每做一个决定,似乎都无江山百姓有关,需得三思而后行。
“你将此物交给李将军,命他从国中抽出五万闲兵,带领他们越过晋燕边境,暂时听从长容太子的命令。”
总管太监双手借过圣令,谨慎道:“可否需要交代其他的?”
“不必。”燕北辰苦笑一声:“虽然很不想承认,可朕却不得不承认,如今的长容太子可谓是占尽了先机,无论朕再做什么,都无法挽回此刻的输面。”
所以,不如保持平静。
世间之事一向如此,有舍才有得。
当初他不废吹灰之力便登上皇位,长容太子居功至伟。
就算为了保住最后的颜面,也不适宜在这种时候,彻底激怒长容太子。
想罢,燕北辰不再多加纠结。
总管太监转身离去。
又过了一会儿,向底下人交代了重要之事的总管太监重新走了回来,且带来一消息。
“陛下,湘妃娘娘觉得腹痛不已,正在后宫哭闹,您是否要去见见她?”
提到孙湘玉,总管太监的语气不自觉凝重了几分。
这位娘娘与寻常娘娘不一般。
湘妃娘娘与陛下有青梅竹马之情,两者间的情分异常的深厚。
是以,每当孙湘玉闹出什么事时,总管太监总会在第一时间禀报给燕亦衡。
听到这话,燕北辰皱了皱眉,语气沉沉道:“她刚小产不久,正是身体虚弱之时,这时候又在闹什么?”
总管太监瞥了燕北辰一眼,斟酌着回道:“听说,是被杨美人冲撞了,两人间发生了些小口角。”
燕北辰抚了抚眉心:“杨美人只是个美人,既然她冒犯了湘妃,便按规矩处置了。”
总管太监不再言语,却为那位从此以后再也不能翻身的杨美人默哀了一番。
小皇子夭折在湘妃娘娘的腹中,陛下与湘妃娘娘正是郁闷之时,这时候撞到他们两个人的面前,不就是倒了大霉?
……
燕后宫。
面色苍白的孙湘玉半倚在美人榻上,手轻轻的搭在玉枕上,眸色沉沉的问道:“陛下是怎么处置那个小贱人的?”
宫人小心翼翼的答道:“杨美人以下犯上,刚刚已被打入冷宫。”
听到这话,心情阴郁的孙湘玉总算舒坦了些。
回想不知天高地厚的杨美人,心下更是冷漠不已。
不过一小小的县官之女,便想和她一争,当真是不知所谓。
不过,杨美人是县官之女。
而她,也着实是个孤女。
与后宫中其他妃子相比,落了不止一乘。
想到这儿,孙湘玉继续问道:“兰心府邸……可有差人送话进来?”
“并无。”宫人小心翼翼的瞧了眼孙湘玉的反应,见她虽面露不悦却没有太大的反应时,才继续回禀:“兰心府邸大门紧闭,咱们的人还没有踏上湖面便被遣送回来。”
“娘娘您,是否不必再试探王爷的态度?”
“试!”孙湘玉面容扭曲道:“我与他一同长大,难不成他当真能弃我于不顾?你再派人去传话,就说本宫忧思成疾,想请王爷入宫一见。”
若是燕亦衡听到这话,只怕会惊讶不已。
因为,不过一年多的时间,这深宫中的一切,就让孙湘玉彻底的变成了另一个人。
变成了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深宫娘娘。
听到这话,身旁的宫人们想劝上一句,可当目光触及到孙湘玉固执的眼神时,却将所有话重新咽了回去。
即便他们心里都清楚,那位王爷绝不会因为这件事而回心转意。
虽不知皇上、娘娘和王爷这三人是怎么闹翻的,可燕皇宫的人都很清楚,自从皇上登了皇位以后,这三人便渐行渐远。
直到现在,兰心府邸的那一位王爷,已有一年多未曾踏出那一片湖域了。
……
十日后,五万兵马从成安出行,浩浩荡荡的队伍引起了不少百姓们的注意。
当他们得知这是因晋凉开战,而燕国又与晋国签订了友好协议,所以出兵进行援助时,心下更是感慨万千。
坐在兰心府邸中垂钓的燕亦衡得到消息后,不由得冷笑一声:“他倒是真舍得,这五万兵马一旦借出去,只怕再难收得回来。”
战场上的事瞬息万变。
几乎每时每刻都有人殒命在战场之中。
就如他当初借出的五千人一般,虽成功的扳倒了当时还是大皇子的仇人,可他付出的代价也极为沉重。
谁知道到最后,回来的会有多少人?
管家爷面露无奈:“王爷,您这话就很是不讲道理了。”
这五万人是借也得借,不借也得借。
燕北辰早已没了选择的机会。
“本王只是抒发一下心底的难受罢了。”
燕亦衡撇了撇嘴,毫不客气的道:“如今本王是真的怀疑,他是不是坐在那个位置上太久,沉溺在温柔乡中不愿苏醒……”
“王爷甚言。”管家爷温吞的打断了燕亦衡,堵住了接下来的话,提醒他道:“无论王爷心里有多不情愿,如今那一位是君,而王爷是臣。”
“……”燕亦衡翻了个白眼,露出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本王倒是要看看,他能当多久的君。”
管家爷摇头,不再说话。
恰在这时,又从外面跑进一小厮,又俯在管家爷耳边轻念了一句。
这一次,燕亦衡第一时间察觉了不对,脑中滑过一道灵光,忙道:“本王说了,如果是关于湘妃娘娘的事情,就不必再多言了。”
“自己选的路,哪怕是走的头破血流,她也只能自己走。”
“日后,若再有人敢三番四次的擅自敲本王王府的门,乱棍打出兰心湖。”
此话一出,两人不再多言。
管家爷面上露出一抹欣慰的神态,面容轻松地朝小厮摆了摆手。
如今他才真的放心,王爷是真真正正的将那一位从脑海中驱逐了。
……
又过了一月半。
燕国五万兵马停留在界河的另一边安营扎寨。
不知过去了多久,戚长容穿着一身骑装,亲自不远千里的赶了过来。
而在她身后,还有两位年老的将军。
两位老将双鬓斑白,眼神却是精光闪闪,令人难以直视。
望着眼睛乌压压的五万兵马,戚长容与之为首者交代了许久。
随即,五万兵马一分为二。
三万人随老将离去,两万人随戚长容离去。
他们赫然朝着两个方向而行。
直到同样骑装加身的侍夏气喘吁吁的赶了过来,不怎么放心的与戚长容道:“殿下,您真的要亲自领兵?这是不是过于儿戏了?”
堂堂的大晋长容太子,不好好的待在东宫舞文弄墨也就罢了,领还领兵挂了帅,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戚长容迎着热风,笑的很是爽朗:“孤已行至此处,你难不成以为孤还会一事无成的转身回去?”
侍夏心下一紧,道:“奴知晓殿下想要收拾蛮夷之族,可如今只有两万的兵马,若真的打了起来,只怕会很艰难。”
蛮夷虽是小族,分别分成几个族群坐落在不同的位置,哪怕全部汇聚在一起或许也不足,其军民或许不足十万。
但偏偏,这群人的战斗力极强,就像是野狼一般,招惹上了轻易不能甩掉。
两万人上阵……
几乎是不可能获胜的。
“孤当然知晓胳膊拧不过大腿,你放心,此次前去,孤定当尽量不与他们正面冲突,智取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