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声,陆续从沉重的思绪中回神,淡淡扬声回道:“睡不着罢了。”
确实睡不着。
深更半夜的,闻得这样的惊天消息,他是有多猖狂才能安然入睡啊。
想必陛下之所以派人这样晚了来传消息,也是为了给他小小的警醒。
说是小惩大诫也不为过。
听到他的回答后,床上传来悉悉嗦嗦的声音,很快,国公夫人披着一件外袍,满脸睡意的越过屏风,来到陆续身旁坐下。
褪去了浓妆后,眼前的国公夫人,再没了白日的妩媚,以及发怒时的咄咄逼人之势。
她附身,头靠在陆续的膝头上,柔声问道:“国公爷在想什么?”
“在想该怎么做才能护你们安全无虞。”陆续的声音很沉重,毫不避讳地抚了抚国公夫人的长发,直言告知她:“现下成安风云诡异,陛下与皇子间的关联,连我都有些看不清,在事情未曾尘埃落定之前,我竟有种束手束脚之感。”
那种感觉,就像是被束缚在一个小盒子中无法伸开手脚,憋屈至极。
陆续很清楚,他之所以会有这种感觉,一切都是因为国公府里面的几个人。
因为有这些人,他做事必须三思而后行。
毕竟,他死了没关系,可却不能让整个陆国公府给他陪葬。
听出陆续话语中的凝重,国公夫人垂眸不语,静静的俯在他的膝头,恍若世间最善解人意的解语花。
国公爷只是想要一个倾诉对象,而不是让她擅自干预他罢了。
明明灭灭的昏暗烛火中,夫妻二人静静地坐在一处。
良久,陆续道:“明日,我会派人暗中护送你与陆岳暂时离开上京,你就当带着儿子在外散心,在这件事情结果未出之时,不许擅自回来。”
说来可笑,他堂堂的陆国公爷,手握滔天大权,竟然下意识觉得有可能护不住自己的妻儿,只能暂时让他们避开。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没用?”
国公夫人摇头,她看得很清楚:“我知道,公爷是为了以防万一。”
“你明白,我就放心了。”陆续闭了闭眼,已想好了后续:“待你走后,我只对外说你是为阿翁在山寺中祈福,时约半月,短时间内不会回府。”
“都听公爷的。”
“夜深了,歇息吧。”
……
忽明忽暗的烛火彻底消失,卧房中重新陷入一片漆黑。
陆续直挺挺的躺在榻上,头枕冰凉的玉枕,在黑暗中,漆黑的瞳眸望着帐子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不知过去了多久,他缓缓闭上双眸。
明日早朝时,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
燕皇突然派人出宫到陆国公府一事办得很顺利,极少有人知晓。
然,从很早之前戚长容便派人日夜盯着皇宫,此举定然瞒不过她的眼睛。
当消息传入她的耳中时,已是第二日清晨,戚长容微挑着眉头,嘴角噙着浅淡的笑意,顿时心情舒爽。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看来陆运这是,在陆国公眼皮子底下暴露了。”
隐藏的再好又有什么用?
若是有人在暗地里打小报告,便是再能隐藏,也总有暴露的一日。
想罢,她放下手中书卷,瞧着外面时辰尚很早,便与侍夏道:“走吧,咱们一起去瞧瞧三王爷。”
侍夏不明所以,下意识应了一声,然后眼睁睁的看着自家殿下往外面走。
他想了想,连忙抬脚跟了上去。
正院。
燕亦衡正在睡梦中,他仿佛被困在里面了,睡时很不安生,额上冒出细密的冷汗。
不多时,被卧房外喧闹吵醒。
“王爷,长容太子来了。”
霎时,噩梦退去,燕亦衡睁开眼,长长的舒了口气,静等神思清醒。
片刻后,他从床榻上翻身而起。
“进来吧。”
听到里面的动静,外面的侍从动作轻缓的推门而入,有秩序的伺候燕亦衡穿衣洗漱。
温热的帕子敷在脸上,使得燕亦衡舒服地长叹一声:“戚兄来做什么?”
侍从想了想,不确定的回道:“似乎是来找王爷一起用早膳的。”
燕亦衡:“……”
这个蹩脚的借口他并不相信。
而他却没有多问,因为他知道,就算问也问不出什么。
若真想知道,等会儿见到戚长容,一切便都明了。
是以,燕亦衡没有耽搁,以最快的速度洗漱好,最后来到正堂。
还没见到人,便听到他带着笑意的声音:“戚兄可真是贵客,忽然主动找上门来,真让我受宠若惊。”
下人正在摆放早膳,二人对望而坐。
燕亦衡望着戚长容的眸中满是疑惑。
这些日子以来,戚兄可从未主动找过他,一直都是他眼巴巴的跑去找人家。
现在人忽然主动找上门……
一定是有要事。
戚长容轻笑一声,任由仆从摆膳,而后侍夏上前伺候。
“三王爷今日可要去上朝?”
“不怎么想去。”燕亦衡动作缓慢地夹起一片竹笋塞入嘴里,品尝着其清香括脆的味道:“去了也没什么好玩儿的,就是瞧几个老不死的以文雅的姿态对骂罢了。”
何况,多年以来,他很少涉及朝堂,一直只顾着吃喝玩乐,几乎不去上朝,哪怕朝堂中给他留了一个位置,也是常年见不到人影。
对此,朝堂里的人早就见怪不怪了,就连他父皇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不会过问。
他若是突然出现,才会让人觉得意外。
想罢,燕亦衡嗤笑一声。
除了他以外,还有燕北辰,他也很少涉及朝堂的事。
有了他们两人的存在,互相对比,才会显得不怎么怪异独特。
戚长容了解点头,却是道:“三王爷若是想看场好戏,今日不如去朝堂上一游?”
燕亦衡微拧着眉头,盯着戚长容的视线就像是要把她看穿似的。
“你是不是又干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儿?”
“自然没有。”戚长容眼中的笑意加深,告诉燕亦衡一个不怎么好的消息:“不过,孤新得了一个消息,听说昨日,大皇子被送回大皇子府了。”
燕亦衡:“……”
听到这话,他顿时丧失了所有食欲,面皮霎时绷紧,眼神也颇显阴森:“龙袍的事情被查出来了?”
明明是一场死局,却硬生生的被杀出了一条活路。
他真是不明白父皇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自然没有。”戚长容回答的很是认真:“或许是燕皇人老了,心也没有年轻时候的硬了。”
“三王爷要不要去看看今日早朝会发生什么趣事?”
“去,怎么不去。”燕亦衡声音低沉:“我倒是要瞧瞧,父皇该怎么给文武百官一个交代。”
想当初,那件龙袍是当众出现的。
就算父皇想要将这件事压下去,恐怕也压不下去。
说完后,燕亦衡用膳的动作徒然加快。
片刻后,吃饱喝足的他随意用衣袖一抹嘴,施施然的回房换朝服。
别说,平时看起来吊儿郎当的他,当换上暗红色的朝服以后,竟也透出了一两丝的威严。
戚长容目送他离开,面容寡淡的像天边的云。
见状,侍夏疑惑的道:“殿下为何要支使三王爷去朝堂上捣乱?”
“局势一面倒可不是好事,总要有一两个异数,才能让燕皇彻底放下戒心。”
闻言,侍夏想了想,再没有多嘴。
她相信,殿下心中自有沟壑,是以,从不会质疑殿下的每个决定。
之所以会有此疑问,也不过是心中好奇罢了。
……
卯时正。
文武百官汇聚于议政殿中。
最为让人惊讶的是,一向不上朝的二王爷与三王爷竟然都来了,占据了前方最显眼的两个位置。
当然,还有另一个更显眼的人——被关在天牢中大半个月的大皇子燕政。
此人,在昨夜被释放了。
燕亦衡懒散的看了燕政两眼,冷嘲热讽道:“看来在天牢的这大半个月,大皇兄的小日子过得很悠闲,不仅没有瘦,竟还丰腴了两分。”
相比于从前,如今的燕政心思重了两分,闻言不动声色地笑了笑:“父皇对我很是宽厚,从未使人多加为难,想来父皇也是相信我是清白的。”
“大皇兄,你没有听清楚我的意思。”燕亦衡难得听燕皇对他有多宽厚,伸手不雅地掏了掏耳朵。
“哦?那三弟是什么意思?”燕政面色不改,仿佛没察觉到燕亦衡话中的嘲讽之意。
“我的意思是,既然天牢的环境这么养人,大皇兄不如多住一住?”
此话,恶意十足,且扎心。
也只有天不怕地不怕,还有兰心府邸庇护的燕亦衡,菜敢当着众人的面说出这等攻击力爆棚的话。
天牢,那是人待的地方吗?
燕政面色沉了沉,却没有多说话。
大事在即,他不可能因别人一两句话便自乱阵脚,即便心里再怎么恼怒,也不会让人揪出错处。
见燕政如此沉得住气,燕北辰不由为之侧目,眉头轻轻一拧,却又很快松开。
下一秒便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目视前方静默不言。
不多时,燕皇姗姗来迟。
文武百官皆跪下行礼,三位身份尊贵的皇子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