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绝雎

“摆。”

元夷了然,霍然回身,声音不高不低的令车仪队回皇帝寝宫,不甚张扬。

见内侍大公如此做派,宫里的谁不是人精,忙悄声而走,步伐放的尤其轻巧。

明黄色的车驾行过宫中鹅卵石路,往皇帝寝宫行去。

晋安皇端坐在车架之上,两手分别放在膝盖,一双眼在昏暗的光芒下忽明忽暗。

略微小半个时辰后,车驾停在皇帝寝宫外。

元夷连忙伸手搀扶,皇帝稳稳的走了下来。

见晋安皇回,皇帝寝宫的侍从们跪了一地,姬方朝他们使了个眼色,彻底把他们即将脱口而出的请安声堵在嘴里。

这时候的陛下心情甚是阴郁,他们若是再不长眼的高声喧哗,可不就是往陛下的枪口上撞?

这等情况下,死几个人都有可能。

偌大的皇帝寝宫,静的掉根针在地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莫名其妙的,随着晋安皇的脚步,众人越发心惊胆战。

几个内侍面面相觑,明显瞧见皇上不太愉悦的神色。

莲姬娘娘怀孕的消息早已传遍了皇宫,只要有耳朵的人都知道。

而现在皇上这样的一副表情,就代表着其实莲姬怀孕的事,并未使龙颜大悦。

众人心底一凛,神态越发恭谨。

元夷警告的眼神从他们身上一一划过。

好在皇帝宫中的人嘴巴极为严实,就算看出了什么来,也不会传到外面去。

那些会嚼舌根的,以及有可能嚼舌根的,早已不复存在了。

秦然带着药箱,在偏殿等了许久。

待听到脚步声后,他立即垂眸拱手,退后一步行礼:“秦然见过陛下。”

“免了。”晋安皇大步上前,在雕花椅上落坐,眉目间笼罩着一层阴郁,掌心挂着珠串,数的‘铛铛’作响。

得话后,秦然静默一旁。

晋安皇不开口,他也不开口。

医圣一脉从不揣测陛下的心意,此人吩咐什么,他们皆听从便是。

晋安皇手中的珠串碰撞声越发剧烈,昭示着主人心情的不平静。

良久,珠串的声音才消了下去,仿佛暴风雨过后的暂歇。

闭了闭眼,待掩去眼中所有情绪,晋安皇这才问道:“情况如何?”

闻声,秦然顿也不顿的答道:“琴妃已有三月身孕,从脉象看,腹中孩子极是康健,应当无先天之弱。”

气氛徒然一僵。

晋安皇绷着脸,看不出什么。

片刻后,晋安皇再问:“朕的身体如何?”

秦然垂眸,语调没有半分起伏:“一如以往,绝雎已成,无药可解。”

“混账!”晋安皇怒不可遏,手中珠串狠狠的砸了出去,珠子从线上脱出,散落了一地。

见状,元夷心底一个咯噔,膝盖一软,‘扑通’一下,不由分说的狠跪了下去,匍匐在地。

对于秦然说的话,二人皆没有半分怀疑,绝雎之毒,所中者断子绝孙。

晋安皇眸光越发冰冷,嘴角勾着一丝残忍的笑:“她竟然敢!”

很好。

莲姬胆子越发的大了,竟然敢混淆皇室血脉。

后宫很久没有出过这么不要命的人了。

秦然微微一顿,也反应过来了什么,面色微有些难看。

虽说后宫数位公主皆不是陛下亲生,可他主动戴绿帽,和别人给他戴绿帽,意义完全不同。

莲姬此举,极为过分。

想了想后,本不喜管闲事的秦然也觉得很不应该,便开口问道:“皇上,可要开一剂药?”

一剂药下去,孽胎就不复存在。

若是想暗惩莲姬,他大可在药里多加几味,从此绝了她的祸心。

“不必。”晋安皇深吸口气,眼中似有寒冰:“这个孩子,让她生,朕倒是想看看,她到底想做什么。”

秦然点头,不再多言。

反正他只是提出了一个建议,既然晋安皇执意要这个孩子,他当然也没意见。

见没自己的事儿了,秦然微微喊首,道:“夜已深了,草民便先行告退了,陛下早些安歇。”

“退下吧。”

此话一出,秦然没有犹豫,抬脚就走。

等他走后,晋安皇立即吩咐元夷道:“你即刻去查莲姬是与何人苟且,查到后,杀。”

“还有,今日的事发生得过于蹊跷,以莲姬头脑,她想不到这么好的注意,你再查一查,看她背后与谁有牵扯。”

身为皇帝,晋安皇最擅长的就是阴谋论。

即便此时他很愤怒,可他第一时间想的却不是将莲姬杀了泄愤,而是想找出幕后之人,看看是谁胆敢如此的算计戚氏皇族。

至于那个孩子的存在……他自然有其用处。

元夷连忙领命。

心底恨死了那一个在大好日子找麻烦的幕后主使。

晋安皇十分头疼,可身为皇帝,他有许多情绪不能摆在脸上。

见元夷战战兢兢的跪在下方,他斥道:“愣在这做什么,还不快去办!”

闻言,姬方不敢耽搁,连忙去办。

……

今夜,注定是众人不成眠的一夜。

蒋府,得知宫中发生的事后,巴托忧心道:“大人,此举彻底得罪了杨一殊,以后怕是更难对付。”

蒋伯文揉了揉眉心。

今夜的他看似平静,可却委实失了分寸,他本来可以用更委婉的方式对付杨一殊。

想了想后,蒋伯文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罢了,事已至此,多思无用,日后多派人紧盯杨府,”

巴托点头,犹豫半响再问:“那裴济那边应当如何?”

与杨家争抢了那么久的尚书之位被旁人所夺,,便是与朝争相离甚远的巴托也能体会到蒋伯文内心的憋屈感。

不过,此时已尘埃落定,再说什么都无用处。

如今,他们需要思考的是要与之相对还是要与之联盟。

提到此人,蒋伯文更是头疼,他眉宇微皱:

“蒋家与他无共同的利益,怕是无法拉拢。加上此人极为固执,一心只有皇恩,又得陛下青睐,且初登尚书之位,气焰正是嚣张之时,若公然与其对立,到头来只会两败俱伤。”

正是因为诸多原因,哪怕他明知道裴济与东宫关系匪浅,也不得不暂时做出让步。

毕竟,就算他敢冒险出手,且不说最后能不能将裴姐从户部尚书之位上拉下来。

按照此时陛下对裴济的关注程度,或许他一动手,便会为晋安皇所知。

巴托认真的听着,等到蒋伯文说完以后才问:“那以大人的意思,咱们既不能将其拉拢,更不能与之对敌,那该如何是好?”

蒋伯文难得被裴济的牛脾气弄得束手无策,想了半响,便皱眉道:“晾着他吧,且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坐稳户部尚书之位。”

若坐不稳,无需他动手,自然会被踢走。

若坐稳了,即便他早早动手,可他既有本事坐稳位置,又怎会被小小手段所阻拦。

不过,蒋伯文对于裴济有可能坐不稳尚书之位的猜测显然是多虑了。

有温麒玉在旁协助,裴济的位置,简直不能再稳。

一旁,巴托仔细一想,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便应了一声。

突然想到宴会上发生的第三件事,随后喜道:“听说宫里的莲姬娘娘也怀孕三月了,只要这胎是个皇子,长容太子便不足为虑。”

毕竟,长容太子在做了这等有损皇家颜面之事后,之所以还能在原地安然无恙的蹦达,全然是因为她是东宫太子,且是戚氏皇族唯一继承人。

一旦‘不可替代’变为‘有人可替’,有些事做起来,便会比之前容易许多。

若换做以前,蒋伯文也是如此想法,可经历今夜之后,他便知道,事情比他想的要复杂多了。

凭借戚长容的心计,若是她执意……

于是,他摇了摇头,声音中竟隐含一丝沉重:“事情怕是没有你想的那般简单。”

巴托一顿,莫名从其中听出了凝重之意:“大人是想………”

蒋伯文屈起手指在桌上敲了敲,眼中的杀意渐渐露了出来。

良久,他轻轻启唇:“东宫,必除。”

巴托心弦一紧,瞧蒋伯文神色凝重,便知晓东宫的麻烦就快来了。

……

翌日,十二月二十九,朝堂百官皆休年假。

不过,虽不用上朝,该处理的政务却一件也不能落下,需得在家中谋算。

若是小事,只管自己处置并记录,不用上报,若是牵扯不小,必须派人回禀陛下,再听陛下之令。

不过,虽是如此,也比上朝时轻松太多,至少不用面对晋安皇施下的压力。

于是,时间很快就到十二月三十一,除夕夜。

宫中摆了简单的家宴,并不似宴请群臣的隆重,而是如普通人家一般,自家人和和气气的用了一顿饭。

然而晋安皇后宫空虚,哪怕掰着手指算,委实也算不出几人有资格谋得一坐。

几个名单拟在眼前,到最后晋安皇深感厌烦,干脆大手一挥,将纸上的名字划去一半。

划去了这一半,那一半便也令人格外的瞧不顺眼。

想了想后,晋安皇便把纸揉吧揉吧扔进纸篓作废。

到最后,又重新拟定一张名单。

太子的名字赫然写在最前处,而后便是琴妃。

许是人数过少,看着不太像样,几番犹豫后,晋安皇执笔添上了几位公主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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