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耕、春闱、开矿、练兵、收归土地、摊丁入亩、安置流民……
还有现在他在跟帝师胡绩谈的建立学宫,改变选吏制度。
等到他忙完之后,秦太医才找到空隙给景帝请平安脉。
景帝的身体已经大为好转,所以才能支撑他如此高强度运转。
“如何?”景帝笑着看给自己把脉的秦太医,“朕感觉现在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晚上也不再像从前那样难以安眠,应该是本源恢复,身体大好了吧?”
“回陛下,确实如此。”
秦太医收回了脉枕,对景帝说道。
朝堂梳理通顺,一切向好发展,帝王的心情舒畅,政令通达,如臂使指,当然就不会再像从前一样郁结于心,暴躁难眠。
“可即便是这样,也要劳逸结合,不能只顾社稷,透支龙体。”
“朕明白。”景帝颔首,“朕不会只顾着忙于政事,也会每日去演武场,放松筋骨。”
这些时日厉王不在京中,他也没有放下武艺,感觉身体的沉重又再去了不少。
想来等弟弟回来,自己就能真正跟他酣畅淋漓地打一场,再不用他像先前那样相让了。
“还有一事,”景帝问道,“秦院正,你实话告诉朕,朕什么时候可以再有皇子?”
他拿着陈松意给他的锦囊,反复揣摩着纸条上的另一个时间,大概从其中揣摩出了一丝真意。
如果是如自己所想的那样,那个时间就是大齐江山的继承人诞生的时候。
那么难怪老师会想到了也没有直说,毕竟后宫中几年都没有皇子皇女诞生,这肯定是帝王的问题。
迎上景帝意味深长的目光,秦太医也早有准备。
他对景帝道:“陛下过去几年膝下都没有再添子嗣,是因为本源亏损。等调养好之后,自然可以再育龙嗣。”
秦太医在说这话的时候垂着眼睛,脸上没有表情起伏。
单纯的陈述事实,也不会叫景帝不舒服。
秦太医说完,抬头看了帝王一眼,又道,“其实子嗣多寡,也是陛下本源是否强健的表现。按照臣与游院判的判断,陛下的身体在春天就能恢复得差不多了,若是临幸后宫,应该也能很快传出喜讯。”
景帝等待着他的“但是”,果然秦太医继续道,“但臣跟游院判都觉得,陛下正准备开启千秋大业,正是繁忙的时候。人的精力又有限,陛下要忙于国事,最好还是少去后宫,等本源完全恢复,再考虑孕育龙嗣不迟。”
景帝想着两年后的那个时间,盘算着自己便是这一年不去后宫也没有什么。
原本他流连于后宫,也只是因为心中烦闷,不得宣泄,如今壮志得酬,确实不用再像从前一样靠着纵情声色来自我麻痹了。
于是,他便答应了下来:“好,朕听你的。”
秦太医老怀欣慰,自己一个人说这话的时候没有什么分量,但是加上游院判,就立刻不同了。
他告诉景帝自己会再调整药方,等再吃完几剂,就可以彻底先停了。
等游天回来两人再合计如何给帝王安排日常的调养,然后便告退了。
景帝起身,他不打算临幸后宫,于是便想着今日是去淑妃处,还是去贤妃处用晚膳。
正想着,太后身边的徐嬷嬷就来了。
“参见陛下。”
徐嬷嬷来到御书房,给景帝行了一礼,然后说道,“太后娘娘让奴婢请陛下过宫一叙。”
景帝深吸一口气,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该来的还是会来。
母后能等这么久才来召自己过去,已经是很能忍了。
他于是对钱忠吩咐道:“御膳房做的那几道新菜,让他们做了送到太后宫中去,朕今日便在太后宫中陪她用膳。”
帝王指令下去,御膳房立刻便忙碌起来。
很快做了先前那几道受帝王称赞的菜肴出来,送去太后寝宫。
母子之间大概是心有灵犀,太后也让御膳房准备了几道帝王喜欢的菜。
席间,她对这几道新菜称赞有加,还让长子多吃一些。
用过晚膳,母子二人又在冰雪未消的花园里走了一圈。
太后问起了景帝最近的政务,叮嘱他励精图治的同时要保重身体。
所谓先礼后兵,铺垫到这里,也该谈正事了。
等回到寝宫中,宫人奉上了茶,周太后便提起了自己今天把他叫来的真正目的:“算起来,你弟弟离宫都有半月了,连去封陵他都没有回来。”
景帝正色道:“开山采矿这件事,厉王比谁都要熟悉,而且谈到冶炼金属,也只有他跟他封地上的那些工匠才最擅长。冀州离他的封地远,朕才让他带着游院判一起去,开起矿来事半功倍。”
顿了顿,他又道,“母后放心,应当再有一段时日他就回来了,不会错过你的寿辰。”
周太后端起了茶杯,用杯盖撇去浮沫:“哀家知道,你让他去都是为了国事,如今哀家问起,也不是为了让你把他召回来。”
景帝看她饮了一口茶,又将茶杯放下,轻轻地舒了一口气,随后看向自己,“他身为大齐的王爷,要以国事为重。但他的亲事,你身为兄长,也是要多为他打算的。
“除夕宫宴上,他可是已经看过哀家跟永安侯给他选的人了,结果年初二他就离开京城,也没留下什么话。
“隔一个月再回来就要春闱了,接着就是哀家的寿辰。若是不在哀家的寿辰之前定下,那哀家可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看到他成亲了。”
说到这里,太后顿了片刻,才又道,“皇后去得早,哀家身边也没有个可以商量的人。好不容易有了永安侯,可她现在又要修复大阵,哀家都不能召她进宫,只能来问你——皇帝,厉王的亲事到底要怎么办?他在走之前有没有跟你说?”
景帝迎着太后殷切的目光,看得出她是真的忍到极致了。
殿中安静了片刻,景帝这才艰难地道:“阿离他有自己的想法。”
“他有什么想法?”太后撑着矮几,向前倾身,“他说了吗?”
景帝硬着头皮道:“他说了。”
就在除夕夜,在宫宴散去以后,兄弟二人站在皇宫的城墙上,看着百姓放的烟花,他便听弟弟忽然问起自己跟皇后当初定情的事。
当时景帝就觉得他反常,答完之后立刻反问道:“你怎么突然问这个?可是看中了哪家闺秀,大哥给你赐婚!”
景帝是有些激动的——母后千盼万盼,终于要得偿所愿了吗?
结果在弟弟开口回答之前,永安侯府的烟花就占领了他们的注意力。
等到烟花盛放完了之后,他再问起,厉王的神色就明显跟先前不一样了。
“没有。”他摇头道,“还是等解决草原王庭再说吧。”
景帝感到先前他打算说的绝对不是这句话,于是立刻板起了脸,教训道:“成家立业,都是先成家,后立业。你要建功立业,跟你成家有什么关系?不是非要灭了那些蛮夷才能成家的。你成了亲,母后更放心,大哥也一样。”
厉王明显很无奈:“那如果臣弟心仪之人的想法恰好跟臣弟一样呢?”
“你的心仪之人——”景帝原本想要反驳,但是突然捕捉到了重点,心仪之人?他的弟弟有了心仪之人!
一瞬间,帝王板着的脸就变成了满面笑容——
好啊,他们盼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他开窍了!
然后他才注意到这句话里的另一个重点。
景帝当即忍不住道,“这可不是你的借口,谁家姑娘会跟你一样有这种想法。”
说完,他就在弟弟的目光下想起了方才看到的“山河永固,国泰民安”八个字,还有那由烟花图案组成的写意山河图。
有的,确实有人跟他是一样的。
永安侯。
景帝面前浮现出自己亲封的永安侯的身影。
虽然大部分时候她的性别都会被她的能力所掩盖,但这依然改变不了她是个生得很好看的姑娘的事实。
甚至在她人生的前十几年,大部分时间都是作为大家闺秀而被教养的,在京中也有贤名。
只是这两段人生过于割裂,让人看到她现在的时候,总会忘记她的从前。
一想起她从前跟京中的其他闺秀没有什么不同,景帝就觉得自己的胞弟对她的心仪很合理了。
虽然有些猝不及防,但仔细想想,她确实是阿离会喜欢的类型。
在远处传来的烟花零星绽放的声音中,景帝下意识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刚刚。”后者在这个时候倒是坦荡,没有对他有所隐瞒,“我在梅园,她来找我,我就发现在我眼中,看她与看别人不同。”
这都叫什么事啊?景帝想道,纯属于母后让人给你做媒,你却看上了媒人。
母后的心愿实现了,但却没完全实现。
可是很快,最擅长权衡利弊的君王将永安侯跟其他厉王妃的人选放在一起比较,就觉得如果弟弟能娶了她,就比去娶谁来平衡局势都要好。
这不光是因为她是他的心仪之人,还因为她的身份。
像这种由世外高人教出来的弟子,都是很难为利益动心的。
如果能跟自己的弟弟成就姻缘,那景帝觉得大齐之后四百年,自己都不用担心了。
那还犹豫什么?没什么可犹豫的,赶紧赐婚。
“不能赐婚,皇兄。”
厉王看透了他心中所想,直接说道,“或许旁人都可以,但她不能。”
身为军师,她已经足够为自己这个主公跟这个天下卖命。
如果还要搭上姻缘自由,被强制婚配,萧应离稍稍换位一下都觉得不愿意。
“而且我也不希望她是因为这样跟我在一起。”
他说,“我更希望她是同我一样,因为情之所至,所以想要与我成亲。”
“那你要朕如何?”
景帝问道,总不能是告诉了他,却要他什么都不能做。
厉王笑了一笑,显然是想好了。
他道:“她是要跟我一起去边关的,所以皇兄只要别给我赐婚,也别给她指婚就行。等灭了草原王庭,实现了她心中所愿,臣弟或许就可以让她考虑考虑婚姻大事,考虑考虑我。”
景帝点了点头,不得不承认这样是最好的。
若是放在旁人身上,他会觉得怎么有女孩子可能会不喜欢朕的弟弟,可永安亭侯就很难说。
因为想知道弟弟有多少把握让母后喝上这杯媳妇茶,所以景帝忍不住多问了一句:“那你觉得永安侯对你有没有……”
“不知道。”厉王坦诚道,“皇兄说你给皇嫂送礼物的时候,皇嫂会很开心。我也有送,但我看不出她收到我的礼物时,跟收到你的封赏反应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