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这里面对面地坐着,浮生偷得半日闲地聊了片刻。
她们都知道,只要一分开,彼此就要再次忙碌起来。
陈松意翻看过了她整理出来的书单,又问她还有什么绝版的孤本书院需要的。
这是个绝佳的机会,错过了这次,下次她或许就没有这么厚的脸皮,向容镜师兄索要这么多书了。
因她这句话,胡宜在思索之后,又忍不住在书单上添了几本书。
她的右手扎着针,左手提笔写字,字迹竟然跟右手写的差不多。
等她添完,确认没什么要再添了以后,陈松意才拔了她手上扎的针,然后告辞回了侯府。
一回来,她便立刻将书单跟写好的信装在了匣子里,叫人通过驿站,向着小师叔给的地址寄去。
这个地址也不是天阁的真正所在。
按小师叔所说的,这只是天阁附近的一座小镇。
天阁真正的山门藏在云雾之间,上山的路上还有着阵法,有天阁弟子维护。
其中还有山林猛兽巡游,一般人上不去。
但每隔半月,就会有人从山上下来到镇上采购。
采购时也会去这个地址,把寄到天阁的信都带到山上去。
到时,容镜就能收到了。
陈松意算着时间,等自己将大阵修补完毕,信就会送到目的地,再过半个月就能送到师兄手上。
要再送回来,怕不是就要到三月之后了,那时她已经不在京城。
很可惜,还是看不到师兄回信了。
……
年初十,冀州。
矿山响起爆炸声。
被调集到这里来开矿的守备军跟民工却都已经习惯了。
在厉王殿下带着人来到冀州以后,开山采矿的手段就从原本的烧爆法,变成了这样的炸药开山。
去岁京师地动,传闻是龙脉被破坏引来的天罚。
冀州离京师不算太远,百姓对这样酷烈的天罚同样感到畏惧。
幸好他们的陛下是真龙天子,只是曾经被小人蒙蔽,被这些谋逆者掣肘。
一旦清除了这些毒瘤,他还是圣明天子,受苍天庇佑。
于是,他提前得知了地动,疏散人群,及早应对。
在受灾最重的京城跟附近镇县,竟然奇迹般的没死多少人,就连那些在京城外聚集的流民都没事。
现在过完年之后,还可以由官家统一返回原籍,先作为皇家的佃农为陛下耕作。
等过多几年,他们攒够了钱,买回自己的土地,还能重新开始生活。
普通的百姓在失去土地失去户籍之后,想要回到从前的生活,那是十分困难的。
这些流民能够得到这样的机会,着实令人羡慕。
只是不知道皇恩浩荡,这样的泽被什么时候能降临到他们身上。
结果年都还没过完,厉王殿下就来了。
开山炸石,采矿的效率一下子提高了许多。
很多之前不能再开采的矿山,因为采矿方式的改变,也可以继续再产出矿石。
寒冬未去,矿山就已经热火朝天。
数不清的矿石被从矿场里运出来,运送到刚刚搭建起来的高炉中。
炉火的温度仿佛可以将整座矿山都融化,不同的矿石被送进去,然后化作流淌的金属汁液,经由工匠的手变成一块块的粗胚,经过锻造变成武器。
叮叮当当,几座同时运转的高炉辐射出来的热量仿佛将整个山谷都变成了盛夏。
工匠们赤着上身,捶打着面前的粗胚。
角落里,一个被一众工匠包围的锻造台前,厉王正在亲自上阵锻造兵器。
同这里的其他人一样,他在打铁的时候也只穿着长裤。
火光映照在他的身上,照着他俊美的面孔和带着刀伤、箭伤的身躯,让他犹如火神祝融。
他手中的刀已经要成型了,但是他却像还有着无穷无尽的力气,仿佛可以一直捶打锻造下去。
对其他人来说,见到厉王殿下亲力亲为是非常不可置信的事。
可是对早就追随在他身边的天罡卫来说,不管是亲自锻造还是去帮忙修筑城池,又或者像服徭役的百姓一样去修桥铺路,都是他做过的。
“嗤”的一声,锻造成型的刀身被浸入水中,激起了一片水蒸汽。
站在人群当中的许昭便知道,又一把宝刀要被锻造出来了。
他耳边一边听着这些工匠对殿下锻造手法的赞叹,一边看着自家殿下,觉得他跟以前一样,但是却又有些不同了。
这些时日,殿下跟他们同吃同住,忽然关心起了一个他从来没有关心过的问题。
天罡卫里只要是已经有了婚配或者定了亲的,都在闲暇的时候被他们殿下叫去,问起他们的亲事。
许昭一开始并没有被叫去,只是亲耳听着自己的两个下属在小声道:“殿下怎么突然关心起我们的亲事来了?”
“你被叫去了?我也是啊!”
天罡卫又不是不能成亲,而且从前殿下根本没有关心过。
这样突然问起来,让他们都忍不住各种猜测。
许昭站在他们身后,没有发出声音,听着他们交流殿下都问了什么问题。
不外乎是他们怎么定亲的,怎么跟如今的妻子/未婚妻培养起感情。
许昭顿时想起了在沂州,殿下多徘徊了两日,从王家的那些收藏中挑选出的白玉把件。
他直觉地感到这一切就跟这个白玉把件有关,可是他跟在殿下身边,却一直不知道他把这个把件送给了谁。
最终,萧应离把所有成了亲、定了亲的天罡卫都问了一遍。
终于轮到许昭被叫去了。
因为已经知道殿下把自己叫来是要问什么,所以许昭并不紧张。
可是正因为知道,所以他越发的好奇那个白玉把件最终的归属,心里如同猫抓一样难耐。
可惜他不是像秦骁那样的话痨。
憋得再难受,他也不会主动开口去问殿下。
于是,他就听把自己叫进来的殿下问起了自己的亲事:“我记得,你在来边关之前就已经定亲了?这次回去待了那么久,把亲事办了吗?”
亲事自然是不可能办的。
许昭之前是因为受伤留在济州,又是跟父亲一起假死避开王家的人,回了母亲的娘家,就算伤好了也不能高调现身。
许昭道:“但属下的未婚妻来找过我。”
因为两人是青梅竹马,早早就定了亲,所以未婚妻偷偷来照顾他,在他伤好之后,两人还乔装出去,悄悄逛过两圈。
这不外乎就是未婚夫妻的一些相处。
听过两个属下的私下交流以后,许昭已经大概知道殿下想问什么,于是不等殿下问,他就自己先说了。
然后,他便见到自家殿下像是觉得他的情况没有什么参考性,面露可惜。
许昭便懂了,殿下的情况显然不是青梅竹马这种有感情基础的类型。
而除去这种从小就有感情基础的,世间的男女之情,大多是从定亲开始。
不光是问自己的亲卫,就是新年那时,萧应离在城墙上问皇兄当初跟皇嫂如何定情,得到的也是同样的答案。
双方相看,先定了亲,然后才是日常相处,互送礼物。
本来作为弟弟,他在景帝跟先皇后定亲以后,应该起到的就是在他们中间传递信物,并在两人见面的时候跟在他们身边,成为这对未婚夫妻自由见面的掩护的作用。
可惜他跟兄长的年纪差距太大,在景帝定亲的时候,大齐的厉王还是个奶娃娃,甚至不满一岁。
他真正起到的作用,只有在兄嫂成婚的时候,作为压床童子给他们压过床。
“这是民间习俗,让聪明可爱的幼童在婚床上先滚过一回,新婚夫妇就能够生出同样可爱的孩子。”景帝在城墙上,负着手怀念地道。
他跟先皇后鹣鲽情深,在成亲之后,两人确实实现了这个愿望,生了一个跟弟弟阿离一样粉雕玉砌、聪明可爱的孩子。
那是他的长子,也是他曾经寄予厚望的、想要给大齐的江山培养的继承人。
可惜这个孩子没能活下来,一场高热便将他从自己这里夺走。
而他的妻子也没有与他白头偕老。
两人成婚不过十年,她就离他仙去,从此后位空悬。
因着弟弟问起,景帝还在新年这天感怀了许久,然后觉得弟弟有这疑问反常。
于是追问他是不是刚才在宫宴上已经相中了王妃的人选。
厉王结束了回忆,对许昭挥了挥手:“你出去吧。”
许昭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问那个白玉把件的去向。
第235章
京城,皇宫内。
景帝又再次回到了刚登基时的样子,励精图治,精力十足。
下朝之后被在御书房召见的朝廷大员,到晚膳时间都不曾断绝。
帝王雄心壮志得酬,步子迈得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