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子慢慢悠悠地前行着,绳索的吱扭声,家丁轿夫的喘息声,脚步声,马蹄声,街边的犬吠声,交织在一起,灌入了麻九小琴的耳朵。
两人静静地躺在卧榻之下,脸部朝上,麻九在外边,小琴在里边。
一只纸羊腿伸出了卧榻之外,呈现在麻九的眼前。
麻九向下挪了挪,稍微屈了一下腿,避开了翻蹄亮掌的讨厌的纸羊腿。
麻九闭上了眼睛,眼不见,心不想,意不乱!
一股小琴特有的气息传了过来,沁入了麻九的心脾,麻九扭过头来,脸朝向前面的卧榻。
一看麻九转过了身,还向下委去,小琴也侧过身来,和麻九保持一样的姿势,她伸手一摸,摸到了麻九的头顶,顿时心血来潮,绷起中指,就弹了麻九脑袋一下!
“帮!”
声音清脆,麻九一惊,猛一抬头,碰到了纸羊羊腿!
哗啦哗啦,一阵声响!
恰好赶上阁子颠簸,声音被淹没了不少,不过,还是引起了太妇人的注意。
“阁子里有···有···有耗子吗?”太妇人有些不安地问大脸婢女。
太妇人支支吾吾的几个“有”字,可把麻九下了一哆嗦,以为老妇人发现了他们呢!
“回太妇人,奴婢彻彻底底检查过阁子,应该没有耗子什么的,是道路不平,阁子晃荡的。”大脸婢女边说边伸手把纸羊向卧榻里面推去!
大脸婢女的大长袖子都刮到麻九的脸上了,一股香气直往麻九鼻孔里钻!
这是用什么香料熏制的,咋这么刺鼻呢!
······
大约走了半个时辰的时间,外面传来了喧闹声。
“还搜东街呀!都折腾这么长时间了,说不定早就跑了!”
“搜就搜呗!赶巧还能有银子呢!二十两,二十两啊!”
“做梦去吧!就你那两下子,保住小命就不错了,还想银子呢!真是小耗子去抓大老猫,你也不撒泡尿照照!”
“照照咋地,比你清秀多了!”
“扫帚眉,短命鬼,还自吹自擂呢!”
一些壮汉的声音传了过来,显得有些嘈杂。
难道走到城门了?
要是城门就是北门了!
麻九一翻身,趴了起来,向前爬去,捅破窗户纸,抬头向外望去。
街上灯火通明,到处是火把,鬼子大兵一堆堆一簇簇的,很散漫,像是刚刚完成什么行动,在休息待命一样。
确实到了城门了,高高的城门关闭着。
“站住!这么晚了,出城的是什么人?”一个僵硬的声音问道。
“你他妈没长眼睛啊!这是知府衙门的阁子,全通州就这么一个!衙门太夫人要出城祭祖,打开城门吧!”一个牵着黑马背着大砍刀的黑黑汉子说道。
这应该就是太夫人说的家丁大牛了!
“这···这···”声音支吾着,麻九循着声音看去,一个着装古怪,不兵不民不官不吏的人,头戴皮盔,身着软甲,腰系铁索,手拿齐眉棍,正被大牛震慑得不知所措,呆呆站在那里。
这时,一个身披紫色袈裟手握大长鼓槌的汉子走了过来,在城门兵的耳边说了什么,城门兵点了点头,大喊一声:“开门!”
他哗哗的!
又是巴桑!
他怎么像幽灵一样呢!
就是他引来的鬼子兵,才把麻九小琴逼进了水井暗道!
你们今天人多,不!是狗多!老子暂且放过你,早晚有一天你害死小青小紫小黄狗剩子小铁蛋的仇恨一定要报,血债要用血来还!
胖巴桑,骚和尚,你等着!
大门吱吱嘎嘎打开了,门钉耀眼,门环叮当,门轴吱嘎!
阁子出城了!
一片静谧,一片黑暗,一片寒意!
有的,只是脚步声,马蹄声,喘息声!
太夫人在卧榻上打起了呼噜,大脸婢女也成了磕头虫!
麻九捏了一下小琴的鼻子,立刻遭到了小琴的反抗,手背被她抓挠了一下,火烧火燎的疼!
麻九一翻身,压在了小琴的身上,卧榻的高度,正好帮了麻九的忙,麻九后背紧贴卧榻的底部,牢牢地把小琴压在了下面!
没等麻九找到感觉呢,就被小琴顶了起来,后背越来越疼,床榻摇摇晃晃!
哗啦啦,哗啦啦,一阵纸响!
麻九一侧身,向两个卧榻中间地带倒去!
小琴猛然收回了小手,给麻九来了个跌落!
麻九伸手支撑身体,险些磕脸啊!
这小姑娘,不懂享受啊!
这小姑娘,不会游戏啊!
这小姑娘,咋不体谅人呢?
这小姑娘,咋这么蛮呢?
“呸!”
小琴吐了麻九一脸口水!
麻九楞了一下,用手抹了一下脸。
一股甜丝丝酸溜溜的味儿,咋比酒还有味比酒还有劲呢?!
过了有半个时辰······
“晚上酸梅汤···那个喝多了···肚子···胀胀的。”太夫人醒了,在卧榻上扭动着身子,一副难受的模样。
“叫他们停下来,那个···方便一下吧!”大脸婢女说道。
“也好,停下吧!”太夫人无奈地说道。
大脸婢女敲了敲阁子门,大声说道:“停下!停下!”
“停···停···停···半夜北斗更光明啊!”汉子喊道。
阁子减慢了速度,慢慢停了下来。
“落轿!落轿!撤去这边轿杠!”大脸婢女说道。
阁子落地了,一阵响动,显然在撤去轿杠。
外面没有了动静。
大脸婢女推门走下了阁子:“你们,大老爷们,都上大道那边站着去!兰香碧玉过来!”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逐渐远去了!
“马上的,你们咋不动呢?下马!站道边去!”大脸婢女喊道。
“都转过脸去!可恶!”大脸婢女生气了。
大脸婢女都安排完了,便走上阁子,和兰香碧玉把太夫人扶下了阁子,走下大道方便去了。
机会来了!
原来打算到了墓地再见机行事,因为对方不但有十个家丁轿夫,还有两个据说武艺不错的骑马家丁,脱身肯定没问题,就怕麻烦。
这回行了,这些大老爷们都一边凉快去了,麻烦一点也没有了!
麻九小琴赶紧钻出了阁子,直奔小轿后面的两匹黑马而去!
抓缰绳踏马镫扳马鞍飞身上马!
两匹黑马调转马头朝通州方向驶去!
“有贼!有贼!“
”站住!站住!”大牛二牛高喊。
“当啷!”
“噗拉!”
麻九回身撇出了两枚石子,一枚打在了大牛身后的大砍刀上,一枚打在了大脸婢女拎着的灯笼上!
灯笼顿时破碎熄灭了,吓得蹲在地上方便的太夫人一下坐在了屎尿窝窝里!
麻九小琴驰马飞奔而去,抬轿的家丁们都微微转动脖子,侧目朝麻九小琴望去,他们的脖子似乎负重千斤万斤,转动一点都要使出巨大的力气。
是啊!转动多了,看到不该看到的东西,就可能被赶出知府衙门,饭碗就砸了!
强大的心里压力,使得他们的脖子发生了故障,转动艰难了!
大牛二牛朝麻九小琴追赶了几步,一看追赶无望,两人扑通一下,坐到了地上,哀嚎起来!
狗仗人势,以前作恶多多,今天算一次小小的报应吧!
麻九小琴拨转马头,下道朝城西木碗会的老营奔去!
两匹黑马在覆盖着一层薄薄积雪的田野里咔哧咔哧地行走着,一会儿是苞米地,一会儿是棉田,一会儿是高粱地,马蹄飞舞,踢得残留的庄家秸秆东倒西斜碎屑横飞。
夜半更深风儿凉,
铁蹄翻飞野兔慌。
老鼠房顶春雷滚,
孤鸦羡慕人成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