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霖殿内,烛火微微颤动着。
在地面上投下几道暖黄的灯影。
“涵青,你的意思是,淑妃她借着旧名册的由头,故意发错晚宝林的月钱?”元嘉帝笑问。
漆黑深邃的眼眸里,却没有一点笑意。
“这是皇上您说的,妾可没这么说,”贤妃似乎没察觉到,只笑着解释,“妾只是想着,这名册好几年才重写一次,发月钱也好,发别的什么也罢,实在是容易弄错。”
“但妾又不好直接和淑妃姐姐说,怕惹了她的疑心。于是妾就想,不如过来同皇上您说说,托您同淑妃姐姐商量此事。”
元嘉帝又笑:“朕这岂不是成了你与淑妃之间的传话筒了?”
“妾又不白叫皇上您帮忙,”贤妃把那碟子红枣糕端起来,“妾这不是带了谢礼过来了吗?”
“就一碟子红枣糕?这谢礼未免也过于单薄。”
“礼轻情意重,”贤妃笑道,“皇上您坐拥天下,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妾送不出更贵重的,就只能借着这碟子红枣糕,送您一份重于泰山的情意了。”
元嘉帝看着那碟子红枣糕,忍不住笑:“可就连这红枣糕都不是你自己做的,”虽然这样说着,却也捡了一块尝了,“做得还是挺不错的。”
淑妃见状,也笑:“皇上您既受了妾的谢礼,回头可千万不要忘了。”
“那这样,朕也不找淑妃商量了,”他招招手,“德全,你过来,明日拿着这玉佩去司计司、司簿司还有内侍监把他们的账本都拿过来。”
日升月落。
浸着露水的风轻轻一吹,时间便到了早上。
“明雪,若是颜惠人直接把账本交上去,皇上不就会知道,这一切都是我们预先安排好的吗?”
乔若边走边问。
阿雪转过头笑道:“谁说颜惠人要亲自把账本交上去了?”
“那不然怎么办?他们还能自己找到那几本真账本不成?”
阿雪点点头。
“……你是说,账本是故意……”
阿雪笑着打断她的话:“马上拐个弯儿就到尚宫局了,我之前同你说的,你可还记得了?”
“那是自然,”乔若也笑,“我的记性好着呢。”
早晨的风轻轻吹着,墙头吹下的绿柳随风飘浮。
两人绕过墙角,进了尚宫局。
方才说到账本,也不知道贤妃和颜如玉那边情况如何了。
皇上那样疑心病重的人,定能看出来,今日这一出这是贤妃早有准备的。
因此,与其遮遮掩掩,让皇上觉得工于心计,倒不如大大方方承认。
只是,虽然如此,真正要紧的证据,却必须得他自己亲自发现。
否则,他对于淑妃的怒气,就要大打折扣。
皇上这样的人,爱掌控一切。既然如此,那就让他掌控。
广霖殿内,元嘉帝坐在桌案前看昨日没看完的奏折。
日光从窗子里透进来,在地上投下一片淡淡的金色。
德全抱着一摞账本走进来:“皇上,账本是找到了,只是……”
“有话就直说。”元嘉帝不耐烦。
德全把账本呈上去:“只是在司计司的一处暗格里,还找到了多出来的一本。”
多出来的账本似乎没什么不同,最多是边角给人翻皱了。
元嘉帝接过,翻了几页。
越翻,眉毛拧得越厉害,最后竟给气笑了。
“聪明啊,也真是够聪明的……”
贤妃端着一碗羹汤走过来,见状,忙问:“皇上,这是怎么了?”
看样子,应该是已经找到那一份真的账本了。
“怎么了?”元嘉帝抬起头,似笑非笑道,“涵青,你敢说你不知道?”
“是账本出了漏子?”贤妃笑笑,“名册三年没有重写,肯定会出些漏子,宫里头的人也会多分或少分些银子,妾昨日也是为着这个过来的。您只让底下人重写一份就是了,何必如此动怒?”
元嘉帝盯着贤妃,对方神色自然,似乎还有些不解。
许久,元嘉帝方才把视线移开。
“若只是因为名册不对,出了差错,多花少花了些银子,朕也不说什么了,补上就是,”元嘉帝把账本往地上一丢,“可她竟然故意中饱私囊,借着死人的名头诳朕的银子。三年诳了上万两的银子!”
元嘉帝气得胸脯起起伏伏:“若是别的时候,朕就认栽了。可她难道不知道,北疆一战持续数年之久,这几年国库正是空虚?”
贤妃似乎要劝,元嘉帝就又道:“她知道。可她执意要这么做!”
“若不是你跟朕说了晚宝林那件事,朕一时兴起要查账本,朕还不知道要给她瞒多少年。”
元嘉帝深吸几口气,稍稍冷静了些:“德全,你去把淑妃给朕请过来,朕倒要问问她,这司簿司和司计司,她管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日光从窗缝里照进来,落在浣溪宫的铜镜上。
淑妃手里拿着长长的眉笔,正对镜画眉。
忽地,忆梅回来,慌忙道:“娘娘,张典计昨晚换账本的时候,被贤妃的人给抓了个巧儿。”
淑妃的手一顿,眉毛顿时歪了些。
她转过头,冷声问:“本宫不是让你们小心些吗?”
“昨日听说贤妃去了皇上的广霖殿,奴婢便想着事情成了,让人赶紧换,”忆梅道,“谁知贤妃身边的人竟然早在暗处等着了,等张典计一打开暗格,他们就扑上去,把账本抢了。”
“淑妃娘娘,”二人正说着话,德全就走进来,笑道,“皇上请娘娘过去。”
忆梅看着淑妃。
淑妃却神色无异,只笑道:“可否劳烦公公稍等本宫片刻?容本宫换件衣裳再过去。”
德全应下,暂且退到门外。
“娘娘,现在该怎么办?”
“一会儿德全离开之后,你设法找到杨司计,”淑妃压低声音,“告诉她,本宫会一直记着她的好的。”
忆梅知道,淑妃这是要弃卒保帅了。
杨司计一个六品女官尚且如此,何况她一个普通宫女?
忆梅敛眸。
看样子,她得另投靠山了。
“忆梅,你是不是在想,本宫太过无情、想要另外找个靠山?”淑妃对着铜镜,细细描眉。
“奴婢不敢。”
“不敢?”
淑妃放下眉笔,笑笑:“你哪里会有什么不敢的?只是你别忘了,本宫当初有办法把你从掖庭局弄出来,就有办法叫你再进去。”
“而且这后宫里,除了本宫,便是贤妃和郁婕妤,”淑妃道,“贤妃那边,你害了她的儿子,不可能再回得去了。而郁婕妤,你又不是不知道,投靠她的,没有一个下场好的。”
忆梅咬着唇。
“若哪一刻,本宫不得已要牺牲你了,”淑妃笑着安抚她,“你家里会得到一大笔银子,足够他们下半辈子吃喝无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