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江元特意和几个参加接待的负责人事先通过气,才跟江奕联系。韩成斌已经透露了江奕的郁闷,所以吴江元讲述的口径就很难把握。
“领导主要是问了技术研发、生产在周边地级市布局的情况,以及程控交换机在拉美、非洲和中东的出口规模,我们今年的交换机出口很不错,中东和非洲的几个国家已经接近5亿美元,阿根廷也签约了5000万美元,估计其他三个国家的项目也快要签约了。”
“移动电话方面没怎么问起来,主要是产能和信息安全方面的事情。”李启山很了解江奕的心态,所以在极力制造“江奕没有因为缺席而有什么损失”的印象。
韩厂长那里重点问了在东南亚和扶桑等国的出口创汇情况,以及对外资入股的态度。
至于段勇平背后的VCD影碟机和李秀文代表的主题公园,则没有被提及,两人也没有参加接待。估计是因为这两个方面的威力还没有发挥出来,没有吸引人们的眼球。
或许是由于华国已经有不少寻呼台和摩托车公司了,所以寻呼台的王启志、大湖摩托车公司的日朝智子等人则没有被问及。
江奕暗自盘算了一下,领导关注的一个是出口,一个是技术领域的贡献。果然被魏学敏说中了,高层主要是看一个区域对于国家的贡献,区域经济的发展则是次要地。
想想也是,在整个国家的发展都没有找到很好的经验时,高层肯定是关注如何做大蛋糕,如何提高全国的技术水平。申请优惠政策其实是从其他地区获得一些“差异化优势”,还是内卷的概念,无法进入他们的法眼。
“没有问起公司的股权情况吗?”江奕记得这位黑脸高层任内的主要关注点就是激活国企、再通过资本市场为国企解困,关于他对民企的态度却记得不是很清楚。
“我们这次参加接待的负责人里面,国企、转业军人比例很高,领导可能很放心吧,所以没有因为我们是民企有什么顾虑。”
听完这些,江奕轻松地得出了一个结论:自己没有参加接待的损失并不是特别大,即使自己参加了接待,收获也不会比现在的更多了。
于是,在吴江元等人的引导下,他心里总算是舒畅了一些,也难得地睡了一个好觉。
第二天醒来,已经日上三竿。
“怎么连个电话都没有一个?”江奕看着大哥大竟然没有一个未接来电,还感到非常地不适应。
好歹也算半个商务人士吧,竟然能够睡到自然醒。是因为生意不够红火,还是由于我的人缘太差?
收拾停当后到了一楼,才发现张晓蕾已经坐在大厅里,手里还拿着一杆笔,旁边一位年轻的女士正襟危坐。
“怎么把办公室搬到这里来了,难道办公费不够了?”
“江老板,这不是韩经理···怕你睡不好,这里人不多,我们商量事情也挺好地。”张晓蕾仔细观察着江奕的脸色,没有找到不详的预兆,心里也轻松了不少:“快到午餐时间了,老板正好跟我们去吃海鲜。”
“刚刚吃过早餐。”
“正好吃饭的地方离这里有点儿距离,开车过去就消化完了。”张晓蕾喜欢在生活领域冒充主人,一定要让江奕这个新来者“客串”一下客人。
幸好今天一起来心情不错,让江奕有了一个较高的起点,才不至于太过难受。因为随着一路近距离看过去,江奕的心情一路走低。
从市区到基地所在的小镇,需要经过大片地农村。农村一些墙上刷着漆,大大地白字有些斑驳,可是现在看着却异常显眼:“要挣钱,到海南;要发财,炒楼花。”
“路上这么冷清,楼盘价格跌了多少?”
张晓蕾一看江奕的德行就知道他又在忧国忧民。虽然知道今天的一项重要任务就是陪江奕散心,可是事实摆在那里,她也不好瞒着:“楼盘价格跌得不多,只是有价无市,只有卖的、没有买的。我们现在隔三差五地就能遇到一些来推销房子的,办公楼、商住楼,还有公寓楼房。”
“价格还坚挺地话,暂时不要考虑买房,任何房子都不要买。”江奕讲完这些,可是看着张晓蕾不太在意的神情就知道她没怎么当真,只能再加重一下:“要买物业的时候,提前得到我的同意才行。”
“老板,没这么严重吧?我还打算等那些人再多打点儿折扣就进场了,然后给你点儿惊喜呢。”
“你可别搞这些小动作。要不然只有受到惊吓、没有什么喜悦。”对于张晓蕾,江奕还是很非常信任地,很少摆出这么坚定、严肃的态度。
听到这里,张晓蕾应该是懂了,职业经理人没有多少反应,司机倒是有些想法,连带着手也抖了抖。
“江老板,要是都不买房的话,估计这边的城信社和农信社的麻烦可就大了。我家亲戚在城信社,现在他们都不怎么上班了,都在盯梢呢。”
“怕人跑路?”
“他们都在盯着哪个楼盘又被贴条了。都不敢第一个去贴,可是一旦有人贴了条,他们就得赶紧跟上。”司机说起这个来就很是来劲,那一刻他似乎更像是一个客户经理一样,说着自己的日常工作,抱怨着受到的冷遇。
原来,对于银行来说,一旦诉诸法院渠道,这笔贷款就要被纳入不良贷款,一干人等将会受到牵连,所以这个手段让他们“投鼠忌器”、不敢轻易使用;可是一旦有个别银行沉不住气、先去申请了冻结资产,他们要是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所在的城信社可就损失大了,对自己来说那可就是工作疏忽、重大责任。
在一个极度收紧的环境下,一个高大上的金饭碗银行职业就这样被硬生生地变成了“看谁第一个眨眼”的低端工作。
这倒有点儿二十一世纪银行客户经理“拼酒量、抢客户”的感觉了。
“这种情况在HAN省的银行系统很普遍吗?还是只是本地的城信社才这么惨?”江奕忽然感觉到这里包含太大的信息量,追问了司机一句。
司机正说到兴头上,要不是还承担着开车的重任,马上就要手舞足蹈了:“那可不是都这么惨?银根收紧政策是全国性的,不只是海南,北海也一样,他们省比海南的支持还少。”
张晓蕾也看看江奕。这个“百事通”的家伙主动向别人请教可是少见,尤其是这次请教的对象还是一个司机。
说是“有点儿距离”,实际上只是“一点儿距离”,一脚油门过去就到了。
江奕还没有反应过来,以为只是到了红绿灯才会短暂停留,直到张晓蕾催促才知道真的已经到了。
“这个距离也太短了吧,有没有十分钟车程?”
“对于女人来说,好像已经挺远了。”张晓蕾知道自己理亏,也只能把“耍赖”进行到底了。
江奕无奈,只能跟着她一起进了一个餐馆。
“这个司机···不简单。”趁着司机泊车、助理去招呼包厢的时机,江奕低声告诉张晓蕾。
了解一些本地的风土人情也就算了,可是人家不但认识冼笃信这个海南首富,又是有亲戚在城信社。虽然HAN省不大,可是要是这么多含金量较高的“亲友”遇到一起也不太容易。
何况他还知道一些银行业的操作规则,知道全国性的房地产政策,这就更是不同寻常了。
张晓蕾只是点点头,却没怎么惊讶:“我也发现他有些太‘消息灵通’。不过我们这么多人跑过来,肯定会被人盯上。再说他也给我们很多消息,都挺有用的,我会让他永远无法接触到核心信息的。”
太厉害的角色容易让人忌惮,尤其是一个不太了解的角色。
坐在包厢里,磨牙磨了好一会儿,张晓蕾的助理都进出好几回了,可是她承诺的海鲜还是没有上来。江奕终于沉不住气了:
“怎么午餐就这么节约,只有几道小菜的?”
“老板,刚刚你不是说还不太饿嘛,咱们多坐会儿,消化消化。”说起这话的时候,张晓蕾脸上也有些红。
江奕有些邪门地看着张晓蕾,他好像有些不太认识这个姑娘了一般。怎么今天总是会误解自己的简单语言,以前两人的默契都跑到哪儿去了?
难道这里面有事儿?
终于被江奕说得坐不住了,张晓蕾起身后,跟助理说了一句:“一起去看看有什么好的海鲜吧。”
原来还没点呢?江奕简直要被噎着了,真想骂她一句,可惜房间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就在这时候,包厢的门打开了,一个高个子走了进来,比江奕还要高,也比江奕高了点儿。
“这是在哪儿见过吧?”江奕看着这个背光而来的人,开始有些担心他是不是来找事儿的。
“我也觉得肯定是在哪儿见过,而且没见过一万次也有几千次了。”大个子笑嘻嘻地走上前来。
江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家伙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不知道怎么了,一下子冲过去,喉咙里一股剧烈的气浪涌出。
“江···江采?”那一刻,江采变成了农村家庭的大儿子,成了家庭和弟弟的顶梁柱,成了可以依靠的人。
这是那个曾经为自己教训班里“敌人”的家伙,还是那个二五不着调却能对付三四个同龄人的愣头青,更是那个一出生就被赋予延续家族重担的长子。
只是农村的文化传承中没有类似的感情表达方式,江采被江奕拥抱着,还有些不知所措,只好自嘲似的说了一句:“还是张经理最了解你,她说要给你几分钟哭鼻子的时间。唉,还是我输给她了。”
一个当哥哥的竟然没有一个外人了解自己弟弟,他也只能用叹气来掩饰一下了。
江奕想起了江采的大条,他迅速地收拾起了心情,使劲地摇了摇头,可是那股气流还在。
他坐下去好一会儿才说:“江采,到了城里、到了南方,就要学学他们的习俗。别总是觉得齐鲁的传统最好。”
江采看着江奕,他知道江奕是在掩饰什么,可是他却没想到江奕能够掩饰地这么快、这么好。
当韩成斌告诉他江奕遇到很大困难的时候,他一刻也没有耽误就到了海南。在他看来,这是兄长的责任。
江奕的反应准确无误地显示出他是真的遇到了困难,只是他好像是自己撑过来了。难道我这个当大哥的就只是那几分钟的“大哥”?
“这个槛这么难迈过去?”他还是有些吃不透这个弟弟的情况,因为刚才发生的一切,连他自己也做不到。
”确实是没想到这么难,只能慢慢地解决了。“江奕这时候已经调整地差不多了,看着江采的眼神也慢慢地改变,直到觉得他欠着自己很多东西才停住:”江采,收购的那几个上市公司经营得还好吧?“
“都挺好,新海康在收购以后多了这么多业务,他们都清楚得很,收购以后价格都涨了三成。要不是最近整个市场有些调整,涨了50%都不止。”
“回调?”这个信息有些出乎江奕的预料,他记得香江股市在回归前出现了大幅攀升,“主要是涉及哪些行业?”
“很多行业都有,还不是那些英伦的老牌财团想撤回去?你不是说过这段时间没有大问题嘛,我就没当回事。”
原来是新老交替阶段,这个不是白送给自己钱嘛。
江奕想明白以后,心里暗暗定下方略:“我只是说过没有大问题,可没说过不当回事。”
江采习惯性地撇了撇嘴:这还不是一回事儿嘛!
“既然是老牌财团要撤出去,那说明香江股市有不同看法,有人觉得风险很大。可是对我们来说是好事,我们知道香江肯定能过平稳收回。
“那就趁着他们撤出的时机,悄悄买进一些,要控制买入的量,不能让他们全身而退。即使要退,也要让他们的筹码带血才行。”
在香江作威作福一百多年,大量的英资财团都从事过鸦片等贸易,不让他们丢点血对不住他们的强盗祖先。
“这个好办,让韦毅飞看空这些财团下面的公司就行了。他现在的知名度很高,打压一下这些逃兵还是没啥问题。”江采正处于躁动的青春期,跟这些财团干仗多好玩?
“我打算给几个经理人集体升级,明年打一场集团军作战。包括你认识的段勇平和这个张晓蕾,还有影视产业的李君灿、摩托车公司的日朝智子、饮料产业的韩玉喜。也不一次到位,先升为副总经理。”
江采听到一下子多出来五个副总经理,心里就不停地痒痒:“现在一下子多出来五虎将,这是要封官许愿?”
“五个还有这种嫌疑?那就把李启山也放进来吧,在他退休前给个安慰奖,也可以让浪潮集团的老员工安心。”江奕也怕人说,一旦被人盯上了,容易惹忌讳。
“六六大顺,还是六朵金花?”江采好不容易才凑齐的典故,被江奕这么一修改就给整不会了,越说越觉得不合适:“第一次是三个,这次六个,难道下次就要九个?”
“下一次还早着呢,你是不是也想给自己加个更高的抬头?给老妈打个电话说一下就行。”
“我不敢,还是你打电话吧。”江采可怕刘连秀了,自从知道江采谈了女朋友,每次电话的时间就增加了十几分钟,不外乎女方家长、结婚打算、生孩子计划、孩子国籍和到哪儿养大之类的话题。
“你没换女朋友吧?要不然怎么这么心虚?”
“我不是为了自己心虚,是觉得···你觉得周吉怎么样?”
江采在深城认识的几个大哥,除了铁路部门的那个还坚守体制内,其余的全部投奔了江奕。周吉最早,可是一直被当成大牛一样使用,不停地建设新快捷酒店,可是职位却一直原地不动。
“旅游习惯还在培养中,大消费时代还没到来,快捷酒店跟什么产业组建集团?等到物业管理公司那边再做大一些吧。”江奕也想过周吉,被剥削地最很,可是那个行业还真是急不得。
“物业管理公司已经很大了。”江采听出了江奕的拖延风格,自己好不容易才照顾一个哥们儿,还这么不给面子地?
一时激动之下,声音就大了点儿。
“你们‘哥俩儿好’的时期结束了?”张晓蕾以为是在叫她们几个,推门走了进来。
“是啊,江采哄完了,该轮到你了。”
这话说得张晓蕾倒是没啥,江采可就受不了了:“今天一大早起来飞奔机场,才能赶上这顿午饭,我得多吃点儿。”
“你们不是从深城飞过来的?”
“香江也有直达海南的飞机?”
江奕和张晓蕾不约而同地问起了问题,都在纳闷海口会有直达香江的航班。
“女士优先,你先问吧。”江奕和张晓蕾撞车了,可是该伪装的绅士风度还得装。
“有啥好优先地,问的都是同一个问题,而且已经问过了。”张晓蕾当面没给他面子,拆穿了他的鬼把戏。
江采也反应过来了。这下子江奕可找到一个对手了,一个能够盖得住他的女生,这可就好玩了。
“香江要是没有直飞海口的飞机,海口的国际机场就该摘牌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想起了一个问题。